時而是施黛饒有興致說起施雲聲的那幾句「哥哥姐姐」。
時而是施雲聲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從喉嚨里發出的羞惱咕嚕。
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語,夾雜有沈流霜的低語,孟軻的驚嘆,以及施敬承若有所思的低笑。
江白硯置身其中,靜默無言。
他是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在外漂泊慣了,倒也從不覺得苦悶。唯獨今時今日,無端生出茫然。
他不知如何消解,習慣性握上腰間劍柄,觸感冰涼,令他回憶起持劍割開血肉時的舒暢。
江白硯迫不及待想去破壞些什麼東西,人身也好,邪祟也罷,唯有痛意與殺伐的快意,能逼退煩悶思緒。
這是他從小以來的習慣,若說有別的什麼法子可以疏解情緒——
江白硯一概不知。
「已近卯時,守歲差不多結束了。」
孟軻懶洋洋打個哈欠:「時候不早,你們早些歇息吧,別累著。」
除夕過得喜慶也疲累,熬到這個時候,連施黛肩頭的小白狐狸都快撐不下去,眼皮子上下打架。
將阿狸小心抱在懷中,施黛最後看了看江白硯。
她雖然睏倦,精神氣沒半點頹散,被冷風吹得一顫,語氣清悠帶笑:「江公子,年快樂。」
江白硯靜靜看她,忽然低聲道:「施小姐想要什麼?」
施黛:「啊?」
「施小姐贈我傷藥,為我療傷,予我銀錢。」
江白硯說:「沒什麼想要的麼?」
他問得直白,語氣清而冷,似深冬寒雪,聽不出喜怒。
世上的一切都有明碼標價,這一點,江白硯心知肚明。
邪修教他劍術與邪法,是為了將他培養成一把殺人殺妖的刀;施敬承把他留在施府,全因與江家有私交。
施黛是為了什麼?
在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被她所圖之物。
施黛一愣。
施黛大腦飛運轉。
她在被愛意包裹的環境裡長大,受過不少人的好意與恩惠。在她看來,施予善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江白硯幫過她救過她,施黛理所當然要對他好些。
但江白硯的認知,與她截然不同。
他的大半生都在被人利用,很難相信純粹的好意。如果她說「只是想對你好,什麼也不要」,江白硯肯定會胡思亂想,覺得她另有所圖。
再說,施黛自己也覺得肉麻。
那種話怎麼聽怎麼曖昧,她才說不出口。
用毛領將自己裹緊一些,施黛想了想,脫口而出:「嗯……想要天上的星星。江公子能摘就去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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