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难得闲下来,就看见母亲恳切拉着他的手,听见她几近哀求似的问他想不想哭,说只要他想倾诉,妈妈一直都在。
他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沉默抽回自己的手,沉声稳定道:我没事。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没有半分压抑的颤抖。
他没有强撑,他真的没事。
段知影如此深信。
他当然没事。
内心毫无苦痛,心脏和大脑像是被打了麻醉剂,意识与身体切割,他感受不到内心的悲喜,也感应不到眼睛是否酸涩。
他又不想哭。
既然他不想哭,那就说明他没事。
没事的段知影甚至在当夜猛然惊醒,狂笑不止:
他笑自己冷血,初恋死了,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掉。
感情也不过如此嘛,死了心上人,连所谓的“痛彻心扉”都没有。
那些因爱恨情仇死去活来的歌也好、故事也好,都在矫情什么?
死了个人而已。
区区死人而已。
在温妙然火化后的第二天,段知影重回了车祸生的街头。
他站在马路一端,平静地看着斑马线正中的位置。
那里曾经坐着他闭眼的、年仅十一岁的弟弟。
那里曾经停着一辆失控的卡车,承受过巨大的冲击力,以至于前保险杠都被撞得扭曲。
距离车头约七八米的位置,是一滩汩汩冒出的血,直到干涸成段知影已经忘不掉的形状,旁边还有一盒散落满地的曲奇。
血迹上面,躺过他的初恋。
他身着雾霾色上衣、白色裤子的心上人,温妙然。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被清理干净。
没有一点白线,没有一点血迹,甚至似乎没有一点磨损。
人来人往,一双双脚踏过他注视的位置,车来车往,一个个轮碾过他凝望的方向。
段知影平静地看着那个位置许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以至于他身边匆匆行过的路人,没有一个会想到,他或许也来缅怀此地曾逝去的一位青年。
毕竟至少那些善良的市民来到此地,都会眼含同情的泪。
而这个莫名站在路边的人,毫无泪意。
离开那个街头,段知影按计划前往温妙然的出租屋。
恰好老房东从出租屋出来,眼眶红,老太太得知租住在此的那个温柔青年意外殒命,难过了很久。但生活还要继续,得知有人预约要买房,她今天特地来收拾租客的遗物。
段知影主动解释:提前联系要把这间屋子买下来的,就是他自己。
他办事效率堪称神,当天就拟定合同打款交接,只有房产证的转户需要时间,他和老太太说清楚,已经委托好律师之后来补办。
若不是过程中段知影并未压价甚至提出比市价更高的购买价,若非段知影执意要求屋子“保持原样”,老太太本以为这小孩和原本的租客毫无关系,只是得知这老屋子死了人成了凶宅想低价购入的捡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