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呼啸的风声远去,卫衔雪好像自己都听到血往下滴的声音,一滴滴的流逝像是带走他的生命从前死得猝不及防,好像是现在放慢了他才感受到生死终结的漫长。
其实选择来曲州的时候,卫衔雪不是没想到过这个结果,他想给西河时间,想要阿姐活着,他也想过来将西秦不顾人命做出的生人终结,把他祈族传出去的蛊虫烂摊子收回去,他还想……撑一些时间来见江褚寒。
这样的时候卫衔雪又想过自私的事了,当初没狠心给他把毒药灌进去,要是江褚寒永远都只待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不好,什么生死人命,百姓与国家的安危都是硕大的秤砣,压在身上能让人喘不过气,他也只想跟江褚寒远走高飞不顾旁人的死活。
眼前不知不觉就回放起过往的点滴了……卫衔雪惋惜地想:除了那次,他还看过江褚寒当将军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似乎自己臆想出了千军万马奔腾的马蹄声,愈来愈近,马蹄踏过泥泞的沙土泥浆,在这雨天里还能渲染出铁马金戈的气势。
接着卫衔雪居然听见下面哈哈笑了一声,拓尔仰头道:“他们来了。”
卫衔雪撑起眼皮看了一眼。
迷雾散了许多,漫天的烟雨朦胧居然有几分江南细雨的影子,还有些……像卫衔雪见过满是粉尘风雪的冬日。
他隔着风雨,见到了兵临城下,江褚寒还是骑马坐在前头。
江褚寒一眼就认出了被吊在城楼上的卫衔雪他腿上的鲜红比起西秦的旗子还要刺眼。
“西秦……”江褚寒捏着马绳几乎要勒断了绳子,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卫衔雪若是死了……”
“世子,卫公子还活着。”鸦青注意到卫衔雪抬头的动作,赶忙劝说着世子冷静。
江褚寒已经气疯了,喷薄的情绪是被他强行用冷静压着,才只是面前的几分冷漠生气,满心的心疼简直疼得他胸口堆了厚重的山石,稍不小心就会砸的他浑身是血。
他想杀了这城里每一个人。
但江褚寒只是骑马往前走了一步,他身后吹起了出兵的号角。
拓尔将军站在城墙上,满目的大军如同的蚂蚁,他身后的将士已经去推重炮了,但面对大军,拓尔知道自己已经失掉了先机。
卫衔雪在曲州乖乖待了四日,他不知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男子会毁掉他手底下的军士,他以为他只是想给梁国争取五天的时间。
事到如今,他还真只能考虑一下这个人说的话了。
塔尔往后招了招手,后面的将士砍断绳子,卫衔雪立刻从上面摔了下来,他挂得虽然不高,但摔落下来还是重重磕到了城墙上的石板,满地的鲜血在他身上滚了一身,显得狼狈不堪。
卫衔雪疼得人清醒了片刻,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尤其腿上如同灌了铅,全身的冰凉让他几乎一直都在哆嗦,后面的人把他提起来,支着胳膊架到了城墙面前。
卫衔雪目光定定地望着江褚寒这一次好像看得比上一回要清楚。
如今已经是历经千帆,早就与从前的心绪不一样了。
上一回的希冀和仇怨,如今都在心里了无踪迹地化开,好像只留了心甘情愿的欢喜,让他才知道,原来堆积到一处的喜欢,可以化作死生不惧的无畏。
江褚寒如今再射他一箭的话,卫衔雪居然望着远处的江褚寒笑了一下,他看到江褚寒提过了搁在马边的弓箭。
拓尔一只手差不多就把卫衔雪拎起来了,他把站不住的他按在城墙边上,“你等的就是下面那个男人?”
卫衔雪没吭声,他手上的绳子还捆着,两只手阖在一起搭在了城墙上面。
拓尔不满意地按住了卫衔雪的肩膀,他的一只手上缠了铁甲,延长的部分是几根勾起的钢针,他的手往下一按,钢针刺破皮肤,涌出的血洇上衣服,卫衔雪在他面前躬下身不停颤抖。
跟着拓尔拿出了一个搁在怀里的小盒子,他拿出里面的东西就往卫衔雪的伤口里面按了进去。
卫衔雪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伤口的地方涌动,仿佛是什么虫子噬咬他的血肉,透过他那一层皮肉,好像往更深的地方钻了进去。
卫衔雪灵魂都好像颤动了一刻。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跟着一只羽箭就从楼下往他面前射了过来那箭像是奔着卫衔雪去的,几乎只有毫厘的差别就射中了卫衔雪的胸口,只是他弯下身子,面前又是城墙,那只箭竟然直直穿透了城墙,射进了砖石里面。
卫衔雪抬头一瞬,竟然是江褚寒射的箭。
江褚寒射完这一只,他勒住马绳往前走了一步,跟着又从后面掏出一只箭来。
“他……他想杀我。”卫衔雪突然忘却疼痛似地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