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衔雪不能往下想了,他提着衣摆从席间出来,低垂着头规矩地往前跪了过去,“卫衔雪拜见陛下。”
永宴皇帝瞟了他一眼,没喊他起来。
卫衔雪把头埋在地上,又偏过去对江褚寒拜了下,“求世子饶命。”
他这一磕,算是告诉旁人他没有引诱世子了。
江褚寒垂眸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微醺似的,那一刻的视线像带了点糅杂的多情,但没给任何人看着,随后他的声音很轻地在上方飘过了,“卫衔雪,你我……”
周围好像起了风,卫衔雪竟然没听清后面说了什么,只随后听见了沉沉一声,好似有什么摔在了地上。
他用余光悄悄去看,才看见是江褚寒倒下了。
卫衔雪霎时间心里跳了一下,江褚寒他……他是……
随即卫衔雪才恍然想起,他给江褚寒下了药。
方才江世子醉醺醺的反应不是醉了,而是吃了他的糕点,那糕点里他下了点让人气血上涌的药物,碰上今日宴会,旁人都觉得是喝多了酒,缓缓就遮掩过去了,依着药量,江褚寒应该是只能撑到宴会开场不久,可他身子好,到现在才晕了。
卫衔雪收回眼,缓缓松了口气,可他心里又无端生了烦闷,像是有什么横亘心口,将气堵在了胸膛,让他一个哆嗦,连伤口都疼了一下。
他就当是被冬日的冷风撩了胸口。
江褚寒当场晕倒,吓了堂上一众人,前去查看的小太监差点崴了脚,盯着寒世子的脸纠结了会儿,才回禀道:“世子许是喝醉了……”
永宴皇帝还记得他刚才那话说得惊世骇俗,不敢再把他喊醒了,示意下边把江褚寒抬了下去,镇宁世子就这般在听松宴上退了场。
卫衔雪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刚才江褚寒这样把他挑了出来,也不知永宴帝会怎么看他。
席上的陛下没瞧卫衔雪,旁边的内侍给他添了酒,又夹了菜,他缓慢地尝了,宴上一时无人敢说话。
时间过得仿佛亘古,御花园的石头冷冰冰的,卫衔雪跪得膝盖都疼了,他不知道有多少视线落在他身上,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围观的罪人。
又过了许久,永宴帝像才想起了他,他俯着视线,“你是卫懿的第四子,卫……”
洪信在旁小声道:“陛下,卫衔雪。”
永宴帝停顿了片刻,“你把头抬起来。”
卫衔雪身下有些麻,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虚虚地视着前方,他没敢看那上面的天子,但不知为何心里响动,心跳个不停,仿佛陛下的眼光灼灼,即便错开也能被燎到些许。
上面又半晌没有说话,卫衔雪不知陛下是什么眼神看他,只等了许久,才听上面道:“你今年什么年纪了?”
卫衔雪不知道怎么自称,只好扮着无知,“回,回禀陛下,我今年十二。”
永宴帝又顿了道:“燕国送你来此,你可知你身上的责任。”
责任……他一个十二岁的稚子,肩上的重担就可称为责任了,卫衔雪涩着声音道:“身为质子,感念陛下恩典,此来梁国是为和谈,需日夜企盼燕梁两国安定和乐,也该为……两国战前已故亡灵赎罪。”
他的命总归不是自己能把握的。
永宴帝目光似乎缓了些,“你既心里有数,大梁向来大国气量,不欲为难质子,你若能安分守己,梁国也不会容不下你。”
卫衔雪一头磕了下去,“多谢陛下隆恩。”
永宴帝还看着他,“你年方十二,就暂且先在宫里住下,宫中规矩众多,你回去诵记于心,莫要来日惹了麻烦,宫规森严不讲情面。”
卫衔雪伏在地上,“质子明白。”
“罢了。”永宴帝挪开眼,“你今日就先退下吧。”
卫衔雪又磕了头,这才挪动疼痛的膝盖起了身,没人扶他,两步走得生硬,旁边的讥笑嘲讽立刻就传到了耳边,卫衔雪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