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惠在第二天重新恢复了正常,一夜之间,她完全接受了现实,重新变得理智,井井有条地安排公司的事情和身后事,对董德明去世的事情也不避讳。
董德明的助理早就接到了消息,一直在旁帮衬,休息的间隙,他小心地觑着董子惠的神色,对方仿佛一尊雕像,没有喜怒。
董子惠没有转脸看他,只是望着前方,目光没有聚焦:“你不用担心,我撑得住,我一定会好好送我爸走完最后一程的。”
论年纪资历,他算是董子惠的长辈,此时,董子惠却表现得比他更成熟稳重,他欣慰地说:“小姐长大了,能接的起这个重担了,董事长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董子惠只是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作为回应。
助理还不知道董德明是怎么出事的,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毕竟检验报告上是这样写的,高血压本来就容易引脑溢血,恰好医治又不及时,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只有董子惠自己知道,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把她爸爸气死了。
爸爸在天之灵,会怎么想?他一定很后悔养了她这样的女儿。一辈子都在为她付出,还没来得及享享福,又被她气死了。
董德明的丧事没有大操大办,但是他的社会地位和人脉在那里,来参加葬礼的人还是很多,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过她都礼节周到地打了招呼。每个人都在她面前哀叹董德明英年早逝,劝她节哀,说自己和董德明交情多深云云,董子惠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们。
董子惠很感动地应下了,把人交给助理先生,自己去应付其他宾客。
这些人里面或许有真心为董德明难过的,有真心想帮扶弱女的,但是董子惠很明白,大部分人都是在攀一攀交情,在她面前留个印象,以后在生意上好多捞点好处。
不过,董子惠不在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本该如此。
江氏集团也来人了,虽然这几个月他们两个集团闹得很不愉快,但是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况且人已经不在了,再大的仇怨也都消散了。
来的人是江氏集团的总经理,江伟杰和李少言都回避了,相信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董子惠不愿意在葬礼上看到他们。不过总经理亲自到场,也是给足了董家面子了。
董子惠与对方寒暄了几句,表达感谢,对方通情达理地说:“董小姐节哀顺变,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董子惠再次谢过,葬礼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要她操持,确实忙得很。
董德明经营了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死后也不过就是葬在一个小小的墓碑后面,等吊唁的人都散了,董子惠把一束白菊放在董德明墓前,随地坐下,没有半点千金大小姐的样子。她脸上带着放松的微笑,像聊天一样对着石碑问:“爸,你觉得这个位置怎么样?我给你选的,还不错吧?视野挺开阔的。”
没有人回答她。
她又说:“爸,你在这里会不会觉得无聊?没关系,你再忍一忍,我不会让你孤单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她没有再提那件让他们父女产生分歧的事,只是当作闲话家常。
轻柔的风吹拂过来,花束的叶子和花瓣微微抖动,董子惠看到了,笑着说:“爸,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那我在这里陪你坐一会儿。”
她不再开口,静静地坐在墓碑前,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竟是难得的宁静。
天色渐渐黑了,墓碑前的人影终于有了动静,她站起身,告别道:“我要先走了爸爸,有机会的话再来看你。”
回应她的只有林间沙沙的树叶声。
董德明突然去世,李少言也是始料未及,他前几天才见过对方,身体还挺硬朗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脑溢血去世了?
以他对董德明的了解,他从自己这里得知了真相,回去之后肯定会教育女儿,而董子惠一定不会听,好一点的情况,是阳奉阴违,差一点的情况,可能就破拐子破摔直接摊牌了,他们肯定为此吵了一架,也许还不止一架。
难道是这个原因?听说董德明一直有高血压,这段时间为了抢生意,对方饭局不少,压力肯定也不小,再一经过董子惠死不悔改,他一气之下,真的有可能突疾病,再加上没有及时被现,就酿成了悲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令人唏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意外,悲惨中又带着一丝荒唐。
董德明的死,固然怪不到他头上,他也不是那种先人后己的圣人,但这件事毕竟和他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心里不可能一点波动也没有。董子惠作恶多端固然不假,但如今她也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如果对方不再纠缠不休的话,他也不会继续对付她了。
江伟杰的想法也是一样,人死万事休,董子惠要想支撑起一个公司并不容易,底下的人服从董德明,是因为董德明的能力,就算董子惠是董德明的继承人,他们也未必就服董子惠,她的路还长。
葬礼已经结束,一切事情都要回归正轨。
董子惠暂时还没有回公司,因为她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董德明的律师联系了她:“董小姐,关于您父亲的遗嘱问题,我需要当面告知您。”
遗嘱?
董子惠在家里接待了对方。
律师提了一个公文包,拿出一叠资料,解释说:“董先生在您成年的时候就立好了遗嘱,将公司的股份转到了您名字,您毕业的时候,又将其他资产转到了您名字,所以,这些手续的问题您不用担心,都已经处理好了。”
董子惠微微睁大眼,这些事,董德明从没有和她提过。作为独生女,她一直知道爸爸的财产以后都是要交给她的,但是她从不知道,董德明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
他是不是也担心过自己万一出了意外,董子惠一个人无依无靠?如果有这些资产,至少她不会为生计而操劳。
这是一个父亲的温柔,也是董德明最后的爱意。
董子惠真心地笑了,她多虑了,无论她做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爸爸都会爱她的。
她郑重地感谢了律师,送走了对方,董子惠在董德明的书房里坐了一夜。
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是真心为她好,如今,爸爸已经不在了,她在这世上只剩下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