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渝是这里头最年长的一个,看出黎晔有点来头,摸摸下巴,笑着说,“那行,这位小兄弟你有点耐心。”说着,转向左沐,声音冷了些,“合同是你签的,条款你也看清楚了。当初讲好一年打满五场国内联赛,这个赛季你错过两场,这就是至少二十万的违约金。”
左沐报以冷笑,似是不屑回应。
黎晔捡了张圆凳,靠墙坐下。凳子低矮,从黎晔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左沐手部的动作。
孟渝仍在教训左沐,说自己当初是如何看好他,对他倾囊所授,又指责他近来荒废练习,公然毁约,导致俱乐部损失严重。
一连几笔账算下来,左沐身上竟背着不下百万的欠账。
孟渝一通嘴炮输出,左沐却多以沉默相对。
他这样克制的表现有些反常。当孟渝说到对他倾囊所授时,左沐在袖中暗暗攥拳,继而又想要摸烟,最终忍住了。
从黎晔坐着的视角,能从那双攥紧的手里读出很多情绪。
这一刻,尽管没有言语交流,他却能感受到左沐看似满不在乎之下的一丝煎熬。
少年的沉默不是因为理亏,而是在试着给对面的男人最后一点师徒情面。
直到孟渝信口开河报出一个七位数的违约金,左沐终于出声。
他挑眼看向对方,唇角紧绷着,像在克制情绪,“有本事你找律师告我。我有你们打假球的证据,一罚一个准。如果交给台球协会,看看最后是谁倒霉。”
这是他不肯续约的原因。
眼前这个他叫过“师傅”的男人,违背职业精神,与俱乐部沆瀣一气,还逼迫他收钱输球,着实不配教他。
孟渝一听左沐提到假球,一下子恼羞成怒,冲上来要抓左沐的衣领。
左沐反应更快,迎上去先将对方一把擒住,继而转身将其摁在墙上。孟渝的两个徒弟赶忙上前拉架,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这间客厅不过十余坪,拳脚施展不开,真打也打不起来。左沐没有对孟渝动手的意思,黎晔出面一制止,他{b:哎哟喂妈呀耶}便顺势收手了。
孟渝不甘心无功而返,又碍于黎晔在场,恐怕左沐抖落出更多打假球的细节,最后他扬着自己带来的合同,要求左沐下周去一趟俱乐部,和负责人面谈解约。
左沐面色冷淡,一说起违约金他心里也没底,一双眼睛不知看着哪里,最后很敷衍地点头应下。
孟渝带人在他家里折腾了一个下午,走的时候重重关上了门。
傍晚稀薄的光线透过斑驳玻璃照进屋内,也照着一片随着关门而振起的浮尘。
屋内骤然恢复安静。左沐没有说话,黎晔也没有。
左沐先是对着门的方向,一身散漫地站着,而后搓了搓脸,缓缓蹲下身,两条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头也随之垂了下去。
这半年里生了太多事。
他直面过、逃避过、对抗过,也消沉过。但不管是以何种形态,始终是一个人孤军作战。
奶奶过世时,孟渝曾主动借钱给他应急,他那时真把对方当作恩师孝敬。没想到很快孟渝就提出让他打假球赢钱,不照做就扣留的他的每月工资,他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只讲利益,没有真情。
这一刻各种情绪散尽,一种深重的疲惫感涌起,他只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在生存的夹缝中缓一缓。
片刻后,他听到平稳的脚步声靠近,继而是另个人缓缓蹲下的动作。
一只温热的手掌随即盖在他头上,继而很慢地、也很温柔地,揉了揉他抓乱的短。
第14章
黎晔走的时候在,屋内的那个人还蹲在原地。
头也没有抬起来,两条胳膊仍是那样搭着,保持着一种颓然而又固执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