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应挽无处可去,坐在床边,看着越辞就这样睡去了。
他和越辞的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统共细细算下来,其实也不过数年时间,其中大半更是在已然模糊朦胧,不知真假的前尘。
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越辞。
在最初的记忆中,越辞其实是个莽撞冲动又不顾后果的人,甚至说得上幼稚。可那时的薛应挽贪恋一点被关爱的错觉,于是轻易被一点小恩小惠迷住了心。
而后死亡,分别,再见。
越辞变得通幽洞微,心思稳沉,不再凭借一腔热意便毫不顾忌,甚至学会了尊重与关心他人。
可无论哪一个他认识的越辞,都与面前身体残缺,抱着一张回忆而显露脆弱的少年有着天壤之差。
他的泪意沾湿,眉心紧皱,似在梦中也未得圆满。
被赶走的阿姨,残缺的腿穿上一条长度过膝的短裤遮挡,分明可以用更方便简单的尿壶,却一定要艰难移到另一处小解……好像越辞总是在不甘心地在坚持着什么,要强撑着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在朝华宗与长溪间不断奔走,总是给他带来新奇玩意的少年,那时他的眼中满是朝气,沉浸在完成一件件任务的满足感中,奔赴属于他的自由和兴奋。
越辞的生活很平淡,总是对着那个屏幕,打开不同的世界,饿了总有东西送上门,困了就睡觉,日复一日,浑浑噩噩。
屋中的窗帘也总是拉着,分不清白天黑日。
说不清过了多久,直到一位年过半百,鬓间生白的男人来到他屋中,声音低切,反倒有些许愧疚:“小辞,爸爸很久没来看你,你还好吗?”
越辞没有理会,男人身后跟着属下,两人就这样站着,直到屏幕变换,获得了胜利,一把拆下耳机,冷冷骂道:“滚出我的房子。”
男人犹豫:“小辞……”
越辞随手把喝完黑色冒泡水的罐子往后面砸去,眉目狰狞,不耐烦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男人没有动作,眼神示意身后属下。
属下恭敬上前,手中抱着一个十分大的纸箱,小心翼翼来到越辞身侧:“少爷,这是公司最新的研究产品,还在测试阶段,可以连接意识端口,达成身临其境之感……包括,身体感官。”
见越辞没说话,又补充:“先生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这件事忙碌,已经许多天没有合眼,甚至亲自测试了产品的安全性。”
越辞还是沉默,他没有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已然不动的屏幕,耳机里传来男人微弱的声音:“喂,喂,兄弟,还排不排了,麦坏了吗,怎么没声了?”
男人眉目威严,却自己儿子面前却变得卑微,小心翼翼道:“小辞,我知道你恨爸爸,也知道你喜欢打游戏,所以想尽办法,花了无数资金时间才做出这个设备,我只想你能……能开心一点。”
越辞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冷笑出声:“开心,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开心,还是觉得这样能讨好我,让我原谅你?”他握着鼠标的右手小臂迸出青筋,肩头起伏,压抑着怒意,骂道,“滚开,别这么叫我,也别再来找我!”
属下望着男人,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听见男人上前的脚步声,越辞便反应更大,嘶哑的嗓音朝他吼去:“让你滚,听不懂吗?”
薛应挽坐在床沿,看到男人面上遮不住的疲惫,眼尾皱纹在讲话时扯出褶子,似失落似难堪。
“……我下次再来看你,如果设备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去问袁助理。”
属下为他带上门,越辞静坐很久,忽而仰起头,肩膀起伏,无声抽噎。耳机里的声音已经消失,想来是对面太久得不到回应,也已经离开了。
男人带来的物品被放在他身后,特意没有放在触手可及之处。越辞需要将自己移上轮椅,再缓慢挪动到屋门附近,生生用手指撕开了被透明带子贴合的纸箱。
层层拆开,越辞取出了一件类似眼镜之物。
还有一本厚厚的书,应当是教授他应当如何使用。
这些天以来,薛应挽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这个世界里的东西比如越辞面前的屏幕全称叫做电脑,他打开的一个又一个不同界面称之为“游戏”,和好友一起叫做“开黑”,自己一个人玩的称之为“单机”。
越辞一天下来,基本就是换着不同的游戏玩。
他在翻看说明,薛应挽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托着手,心生好奇地陪着一起。
【头戴式……虚拟现实交互……神经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