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试着来说服我呢?”◎
摇晃,旋转,视角里漆黑漫长没有方向的走道,狂奔时喘息声急促,地上细细掉着一层墙灰渣,记录下每一个破碎的脚步,只有这黑暗永无尽头,月光渗不透。
但他知道,终点就在眼前了。
荆棘丛生,钢铁的楼梯向上盘旋,天鸦在嘶鸣,他觉得自己像个企图冲锋陷阵的骑士,却将疲惫地要老死在突进里的征程但事实上他的脚步声清脆凌乱,坚定有力地在声音里昭示着预告,有人即将抵达。有人即将抵达地狱之门。
而那个生锈的门把手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诱惑人转动。
“停下!”
他水银般粘稠沉重的思绪忽然活络起来,冰冷的没顶的窒息的无知无觉的意识刹那间苏醒了一瞬但他的阻碍是空气,伸手也被毫不留情地穿过,他不过是个游魂,而金男人依然目眦尽裂地撞开了门。
“对于背叛,只有用制裁才能予以回报……我说得没错吧?”审判者没有回头,金属的枪口上泛起微光,寒冷,今夜的月光亮得人心慌。
“阿尼塞特。”波本咬紧牙关,下意识上前一步又顿住,“明明是我先领取的任务你想抢我的猎物?”他绷紧得像只被锁链禁锢的野兽,獠牙已经突出口枷。
宽敞的天台上风肆无忌惮地路过。
“你是在害怕我吗,波本?”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笑出了声,他恶意地轻触脖子上的变声器,随手摘掉了面具,“那么这样零,景光,晚上好。”
“有没有更熟悉一点?”那张被小心藏进回忆里的脸正大光明地微笑。
神宫寺集。他在心里脱口而出那个名字,东京警视厅的王牌之一,他们最让人操心的朋友,曾经会为了公众慨然赴死的年轻人,此刻在月光下毫不掩饰他纤毫毕现的杀机。
“我很欣赏你们在组织里所做的一切,真的,一出极其上等的剧作。”阿尼塞特诚恳地赞美,纯黑色的眸子与无机质的矿物分毫不差,“一边憎恨着鲜血和污秽,甚至连带着憎恨起自己,却又在拼命反复小心地念诵着正义,潜意识里害怕自己彻底迷失在黑暗里……每天都在尸体和绝望里徘徊,这种濒临崩溃的光明”
他舔了舔犬齿:“很美味啊。”
“算了,我可是明天还要上班的人,让我们战决”阿尼塞特笑着转回了头,被目光牢牢钉在地上的人沉默地抬头,两双眼睛刹那间对视,“晚安,景光。”
枪声撕裂寂静,没有挽钟和丧鸦哀鸣。
***
诸伏景光猛地从床上惊醒,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
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路灯坚持不懈的一点微光透进来,他坐在烟雾般混沌的黑暗里平复呼吸,等乱糟糟的脑子自己安静下来。黑男人又看了眼手机,没有任务信息,已经过去了四年。
又梦到那个晚上了吗。诸伏景光无意识地苦笑,理智上他已经努力接受那个极富冲击力的夜晚,并在承认现实的基础上继续创造最大利益……是的,这只是场交易。
但情感上,噩梦比他更诚实。
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短信正好来自阿尼塞特:“这周六晚上出来吃夜宵,我没给你和波本排任务,不用带枪,班长他们都要来。”
“收到。”他打出那几个字,只觉得生活比小说还荒谬,一个在警方卧底的组织成员邀请在组织卧底的警察和另一群警察出去吃夜宵,而这甚至不是
第1回。即使揭破了他和零的身份,神宫寺集当时也毫无动作。甚至还我行我素地继续以前的生活。
“为什么不试着来说服我呢?”他是这么笑着说的。
所以这还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阿尼塞特卡住他们的情报,截断他们的退路,让他们永远也偷不走真正的重要信息,然后再逼他们在黑暗里一步一步爬地更高却也陷得更深,直到在深渊里和他重逢,而阿尼塞特将亲自端上血似的酒液庆祝。
波本和苏格兰要瞒住所有人维持这小心翼翼的脆弱和平,再遏制阿尼塞特的同时也被他遏制,伊达航,原研二,松田阵平,他们必须做一无所知的幸福傻子。诸伏景光有时会想,或许他和零已经在被迫和他共沉沦但这终究是神宫寺集一个人的游戏,一个人的演出。只有他在地狱里笑出声来。
其他人不过是无心鬼魂。
***
“小诸伏”眼尖的原研二第一个站起来挥手示意,“这边这边,快点,这家店位子很难占的!”
打着哈欠的降谷零懒洋洋地在菜单上打勾,黑眼圈明晃晃地昭示着工作过度:“我吃这些就行啊,人到齐了,景你要我勾还是你自己来?”他看上去可比自己轻松多了,不愧是演技一流的波本。
“我自己来吧。”诸伏景光露出恰到好处的抱歉表情,顺手接过了那份厚厚的菜单,“等等,大夏天的你们怎么还吃烧烤,都不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