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气结,但也只能策马跟上。
夜色渐浓,山中某间破庙内,陈自景两人相坐烤火。
赵无眠看着陈自景,气从心来,忍不住出声责骂道:
“不曾想自景兄竟是这样冷血自私之人,算我看错你了!”
被这般责骂,陈自景面色自然,丝毫没有被责骂后的恼怒,而是慢条斯理道:
“正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公道与自私,忠义与奸恶,都不是从表面就能看出来的。”
“先前你觉得我胸有正气,可是如今却滥杀无辜,你认为看错了我。”
“现在你见我滥杀无辜,便觉得我性格暴虐,那你又看错了我。”
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陈自景用篝火将顶端烧成炭,在地上画起地图:“你可能没注意,我挑选的路线是向西逃跑,可一路上却从没看见什么官兵。”
“可李生却说追兵从西边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说谎,想害我们性命。”
“你说他该不该死?”
“这……”
赵无眠有些迟疑,“那也用不着杀他啊……他家中还有妻女。”
闻言,陈自景都快被气笑了,他盯着赵无眠,反问道:
“既然赵兄如此仁义,那抛开李生这事不谈,你觉得我们二人之间,谁是好人?”
“自然是我。”
这次赵无眠回答的很快,没有任何的思考,斩钉截铁。
“不,是我。”
陈自景摇头,指着自己说道,“如果按照滥杀无辜来区分好坏,我杀李生一人,赵兄你便是害死成千上万人的罪魁祸。”
“信口雌黄,无稽之谈!”
赵无眠先是一愣,随后反驳道:“我赵无眠二十有三,至今连鸡都不曾杀过一只,何来这杀人之罪,还是成千上万条性命?属实荒唐!”
“半年后,青城县内的十数万百姓,都将因你受灾。”
陈自景听着雨声,右手指向东边的青河:
“因你心生怜悯,救下那六个孩子,导致青城县今年的河神祭祀被中途打断,城中百姓因此惹怒了感应大王,来年青河必洪水泛滥,水淹城池。”
“先不说青河大水会淹死多少人,光是水淹城池,便会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农田被淹没。”
“农民种不了地,渔民捕不了鱼,寒冷,饥荒,疫病,种种相加,最后得死多少人?”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
看着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惊恐的赵无眠,陈自景摆手笑道:
“赵兄,你扪心自问,自私冷血之人到底是谁?”
听着陈自景的话,赵无眠只感觉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刺进尖针,手脚凉,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他不知所措,“不,不是的……我学了十几年的儒家仁义,躬行践履,怎么可能会是罪人?”
“可事实就摆在这里,接下来的一年里,所有青城县百姓都要承担你种下的恶果。”
陈自景给篝火加上木柴,“如若不信,半年后你自己来青城县看看,看你一手促成的好事。”
“可不这么做……难道我就应该看着那些孩子被活生生溺死吗?”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赵无眠喃喃道:“陈兄,我做错了吗?”
“错?你的选择没错。”
陈自景打了个哈欠,“选择救孩子没错,但选择保护百姓也没错。”
赵无眠情绪低落,“都没错,那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明白。”
“错就错在你太弱了。”
陈自景像是在说赵无眠,也像是在说自己,“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弱草以外,又能烧掉什么呢?”
“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纠结选择的对与错,如果你足够强大,直接把那祸害百姓,生吃婴孩的感应大王给杀了,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其实赵无眠纠结的,正是前世著名的电车问题。
轨道上绑了五个人,电车驶来,必死无疑;你可以让火车变道,但另一条铁轨上也绑着两人,如果电车变道,就会害死这两人。
那么究竟该如何选择?
很简单,让电车停下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