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阿姨丝毫不给他面子,她起火来真是地动山摇,脸上粉底液晕成一块块也不顾忌,再度抡起拖把杆子,恶狠狠砸到红福身上。
一棍棍落下去,极其狠心,好似在泄什么,她不断说:“谁啊?当初是谁说带我走,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又是谁,让我在新客站外头等了一个晚上也不来?谁啊?都是你这个陈世美!我去了台湾,你一个电话不打给我,你明明说过你会打的,我每天等,我在台湾等了二十年,结果呢!一通都没有等到过!”
女人的面孔涨得血红,一边流泪,一边破口大骂。红福半点不还手,弯着背,任由她打。
旁观的几个人岁数不够,对辛爱路的了解也不深,均是不敢置信。胖阿姨和红福两家店是斜对角,平时磕磕绊绊,小吵小闹,都以为是中年人彼此爱计较,谁晓得其中还有这番爱恨纠葛的隐情。
两个年纪大的推着助步器经过,摇摇头,说多少年数过去了,哪能还是这样。
夏天梁回神,他没再等,拖把虽然打不死人,但红福这个年纪,也吃不消这一通乱棍,于是连忙和徐运墨上去,一边抓一个。他拉住胖阿姨,徐运墨架住红福,拼命向两边拖,试图让两人分开。
“放开我!”
胖阿姨正在气头上,谁来拦都要挨一棍。她甩手,胳膊肘不小心撞到夏天梁额头,立马红了一片。她瞥见后,火气稍微下去一点,动作幅度也小了,只是语气仍旧很冲,“小夏,你回去!不要管我们的事情!”
眼见事件升级,对过的居委办公室嗅到不寻常的气息,派神兵天降,“他管不了,我还是管得到的吧!”
站到这对中年怨偶之间的老爷叔,双手握住拖把杆子,一转,取了下来,跟着大喝一声:“不许吵了!全部分开,立好!你——小夏,先送胖阿姨回烟纸店。还有徐老师,你带红福去他水果摊头。两个都是,人过去,两家店的卷帘门拉好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辛爱路不能少了王伯伯(老马擦汗
第75章酒酿圆子
老爷叔虎虎生威,一声命令下去,大家依言照办。
纷争过去,安顿完两名中年人,夏天梁再回天天,王伯伯还没走。不止他,一群年纪稍小的围观群众也不离开,眼巴巴瞅着王伯伯。
老爷叔无奈,“当我这里故事会了。”
跟着手一挥,让大家坐下。
小谢也搬个椅子过来,心有余悸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胖阿姨这么大的火气,吓死了。”
徐运墨包了两块冰,给夏天梁敷额头。夏天梁按住,闭着一只眼,问红福怎么样。徐运墨说回水果摊之后一句话也没讲,整个人木掉了。
胖阿姨也是。夏天梁轻轻叹气,扭头看身后。王伯伯不急着讲故事,反而先抛个问题出去:“你们这些小囡,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红福从来不会像我们一样管胖阿姨叫胖阿姨?”
听起来像句绕口令,却一针见血,众人后知后觉——是啊,仔细想一想,红福称呼胖阿姨,叫的都是“她”,或者“烟纸店的那个”,没喊过一次大众化的绰号。
王伯伯喝口茶,道出原委:“因为胖阿姨真名雅菱,红福私底下只喊人家叫菱菱。”
他又说,胖阿姨原来不长这样,年轻时的雅菱相当苗条,芙蓉面、杨柳腰,苏州口音糯多多,从她嘴里说出来,更是嗲得人骨头都要酥掉了。
“当时她家里开个烟纸店,正宗小家碧玉,过往多少男青年扒在店门口买香烟,都是为了偷偷看她一眼。”
老马插话:“真的,我也去买过,伊拉爹娘门槛不要太精,三块五一包的红牡丹敢卖五块钱。”
你讲我讲?王伯伯一眼杀过去,让他不要抢白,老马赶忙低头让位。
老头子继续道:“不是我吹牛,我们辛爱路,老早帅哥也不少的,什么类型都有,但是这么多人里面,雅菱唯独欢喜红福。”
众人问为什么。红福的码相与个性他们都有体会,精精瘦的脸上四条皱纹,配合立领poLo衫和多年做老烟枪遗留下来的粗哑嗓门,就算年纪减掉三十岁,也很难想象有多出众。
这我哪能晓得,不过欢喜一个人,看的不是感觉吗?王伯伯回忆,弄堂之花与毛头小子是青梅竹马,在遇缘邨住一头一尾,小时候他们不对付,经常争吵。雅菱跳格子,红福弹珠子,男女小孩各自一帮,争抢游戏地盘,拿粉笔在弄堂中间画一条三八线,谁也不许逾越。
后来成年,红福分配进锅炉厂,雅菱看顾家中店铺,三八线不知不觉淡了,倒是眼睛对眼睛里的一些东西浓厚起来。旁人不知情,只看得到烟纸店为晚归工人留的一盏灯,听得见弄堂尾窗户飘出的一天涯歌女。
小谢托腮,哎呀一声,说虽然是地下情,但也太明显了,我帮我女朋友谈恋爱那会也一样。
沐浴过爱河的人都有类似感触,徐运墨替夏天梁换冰块,换完两个人的手又握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