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小呢。”
“屁!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茹茹的当家大厨了。他?赣棺材一只。”
童师傅不买账,他向来对赵冬生不留余力,总是痛批对方蠢笨,做事没有轻重。一年下来,除了打荷,从不让对方执锅,赵冬生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切菜加配菜,再被他用千奇百怪的方式颠来倒去骂两句。
夏天梁沉默两秒,道:“冬生也有优点,他肯吃苦,也重感情,要是换个人,哪里顶得住你天天骂他,早辞职不做了。”
童师傅嘴唇皮抖几下,哼哼说:“我巴不得他滚蛋,看到那张脸就搓气,指望他有出息,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数。”
嗯,嗯,这不是挺明显的吗?内心多少是指望过的。
夏天梁清楚,童师傅不像吴晓萍。不论结局如何,自家师父至少收过四个徒弟,他呢,驰骋餐饮界多年,座下没有半个童子相随。
虽然嘴上老是嫌弃吴晓萍收徒是自讨苦吃,实际明眼人都看得出,老法师心里是羡慕的。不过他眼光高,早年谁也瞧不上,拖伐拖伐,拖成孤家寡人,到如今,再想培养一个弟子出来,确实有些迟了。
来天天之前,童师傅做私厨,有一块自己的私房菜招牌,如果没生那件事,他不会被吴晓萍骗到自己这家小饭店待着,也不可能遇到赵冬生。然而辛爱路有自己运作的法则,这两人还是遇到了,童师傅如此嫌弃对方,未尝不是一种别无他选的无奈。
夏天梁轻轻叹气,替人掖好被子,说奔波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
童师傅喉头咕噜一声,闭上眼,再不讲话了。
关掉床头灯,夏天梁出病房。他浑身僵硬,想舒展下手臂,一抬手,不小心撞到谁的肩膀,抱歉还没说出口,先看到对方染成乱七八糟颜色的一头杂毛。
赵冬生捧着三盒盒饭,也不知道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
他脸白,没有大吵大闹,呆呆站着。见到夏天梁之后,扁起嘴,把盒饭塞到他手里,说自己先回去了。
等等,夏天梁喊住他。赵冬生却没听,低下头,拖着步子离开。
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赵冬生近来的辛苦,夏天梁看在眼里。过年期间,他几乎没有一天休息,日日去做兼职,只为多赚点钱,用来弥补被老乡骗走的那一笔。
刚来借住那段时间,晚上赵冬生和他交代,说去商场餐厅干活,才知道自己原来比厨房很多人都要厉害——真的!我看他们好些小细节都有问题,不严谨,还有些简单得不行的事情,居然都不会做。
在天天一年多,他每天挨批,以为童师傅有意针对,不肯传授真功夫,只是命令他进行着切菜配菜的死循环,然而事实却是,他早已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中无形成长。
不让他上灶,专注打荷,是为了让他静心打好基础,这是童师傅育人的第一步。
说到这里,赵冬生冲夏天梁傻笑,说天梁哥,我起初特别讨厌童师傅呢,觉得他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愿意教,实际上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想,他骂我,大概也是为了让我把该记的都牢牢记进心里,所以我现在已经不会怪他了。
终究是他们的事情,自己没法说破,也不能插手。夏天梁长出一口气,转身回病房。
这夜过去,童师傅的病情稍有好转,但仍旧不能大动,夏天梁找了一个护工帮忙照料,让他安心休养,天天有自己在,不会出大问题。
大概是觉得自己如今与废人无异,老法师心情不好,闷声不吭。
歇业一天,饭店重新开门。
听讲天天的大菜师傅出事,辛爱路居民感叹,新年上来就不太平,小夏,你回去查查生肖,是不是和今年犯冲?是的话搞点红色的东西戴戴。
夏天梁一笑置之,进后厨做伙头,将外场交给严青。
少个人,头一日就是忙得团团转,就连严青都在咬牙坚持,孩子放学都破天荒没去接。
夏天梁心里过意不去,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关完店,他马不停蹄去医院探望童师傅。对方见到夏天梁,二话不说赶人走,说我又不是得了绝症,哪里需要你每天来陪夜,赶紧滚回去睡觉。
兜兜转转,回到遇缘邨,钥匙开门进去,夏天梁连床都走不过去,一头倒在沙上。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摸他头,随后皮肤热喷喷的,对方替他换了衣服,慢慢擦身、擦脸。夏天梁想问是谁,可惜实在太累,半点声音不出,只能任其动作。
隔天,闹铃响。他惊醒,猛地坐起来,现自己在床上。
摸过手机一看,九点,不算太晚,赶得及开档。他松口气,想起昨晚回家,进门倒头就睡,根本没来得及设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