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萍听后,不语,隔半分钟,他猛然拍桌,厉声道:“荒唐!你当现在是什么年代,找到毛伟林之后,你们想哪能?杀掉他,还是打断他另一只手?”
夏天梁桌下按住吴晓萍,让他消气。
对方攥紧掌心,手背颤。吴晓萍一生收过四个徒弟,老大早逝,老二移民澳洲,靠做冷冻食品家。夏天梁是老幺,如今也只有他还传承着自己那套观念,正经开个饭店。
他鲜少提及老三,问起,就说一个叛徒,没啥好讲。
跟的时间长了,夏天梁才知道这位从未谋面的三师兄原来最有天赋,也最得师父喜欢。吴晓萍无儿无女,曾经想过传其衣钵,收老三做干儿子,最后未成。
荣休那天,吴晓萍喝得大醉,终向他透露实情:原来老三一颗心不定,爱玩爱赌,每月都去珠海过大海,最后欠下一屁股债,还拿吴晓萍的名声在外招摇撞骗,为自己敛财。等现,已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吴晓萍凑钱也补不上窟窿,只能眼见讨债人活活打断老三一条胳膊。
清誉受损,抵不上那刻十分之一的痛心,他誓再也不收徒弟。
夏天梁是个意外。
四季中餐厅的后厨每年都会进几个新面孔。呆的、聪明的、油滑的,吴晓萍看过很多,夏天梁却是最沉默一张。
他原是礼宾员,主动和酒店申请调岗进餐饮部。后厨以阶级排位,吴晓萍任行政总厨,自然是整个体系的话事人。有些心思活络的新人想攀峰,平时挤在他身边,或以各种方式展现自己的勤奋好学,无非想要争取他的青睐。
夏天梁却离得远远,他按规矩跟着前辈在备餐间处理半成品,一待就是九个月,没有上过一次灶,遇到吴晓萍时话也极少。
某日吴晓萍突然考试,说尾灶缺人,要从一众新手中选择。能够上灶,就意味着晋升,有望一路爬到头灶。旁人摩拳擦掌,以为他考的是老一套模板,比如背菜单之流,结果公布题目,却是考验他们当季酒水添加哪些新品,隔壁饼房一周会换什么花样,甚至还有楼上西餐厅每天需备几种酱汁,尽是与中餐后厨无关的细枝末节。
众人哑然,答不出,认为是吴晓萍存心刁难。
唯独一人举手。
吴晓萍自破誓言,日后与夏天梁打趣,说我看得不要太明白,一群人里面你最精,不来我面前晃,是每天花时间在其他地方偷师,我是好心,不让你去骚扰别人。
所以你那场考试是针对我吧。
哼哼,收你只是为了养老。
夏天梁没半点受伤,说好呀,以后你瘫痪,我照顾你。
触我霉头!吴晓萍笑骂。臭小子门槛太精,一个没教好,恐走前人老路,因此他对夏天梁的教育极其严格,那些本来羡慕夏天梁拜师的同期见他被骂得多了,也不再眼红,嘀咕跟着总厨也不好混呢。
在四季时,吴晓萍用心栽培,提拔夏天梁升到头灶,退休之前还为他布局,留好厨师长的位置等他接替。都快再升一级了,没想到对方投下鱼雷,跑来说师父,谢谢你帮我筹谋,但我想换个地方做事。
谈恋爱谈昏头了。吴晓萍没办法,但小如意确实也不算个坏去处,只好任他去了。
他覆上夏天梁的手,拍拍他,示意自己没事,看向根沉声道:
“我自然晓得他在哪里,可以帮你找到他,两个要求:一、走法律程序,毛伟林欠你多少钱,交给警察查法院判;二、和天天饭店的恩怨到此为止,之前你做的那些破事情,赔偿就不讲了,但你要过来给我徒弟赔礼道歉,这点没的商量。”
到这个地步,根没筹码谈判,抓到人才是当务之急,权衡再三,答应了。
两人出门,外面太阳格外好,光线刺得人眼睛疼。
夏天梁挡住阳光,问:“去哪里找师兄?”
“还叫他师兄,早逐出师门了。”
一场谈话下去,吴晓萍疲惫不已,说话连连喘气,夏天梁赶紧扶他坐到车上。
缓过之后,吴晓萍让夏天梁帮忙查去澳门的机票,越快飞越好,“那个宗桑有了钱,只会去一个地方,进去了再出来,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我现在去,估计也只能捞出来一半。”
话讲得很嫌弃,实际还是担心居多。夏天梁心知吴晓萍对老三的感情十分复杂,安慰说没事,我和你一起。
“你就别去了,”吴晓萍摆手,“让他看到你,保不准又要神经,我是师父,有些事情必须得我一个人做。”
夏天梁怕他无人照料,坚持要陪同,可惜吴晓萍更强硬,端起脸说好了,不准再争了,小鬼现在不得了,敢和我声音响。你真当我老弱病残?以前我和姓童的打架,还揍到他哭爹喊娘呢。
年纪大了,一个两个都要追忆往昔辉煌岁月。夏天梁没辙,说行吧,你自己当心,碰到任何事情就联系我。
吴晓萍上了年纪,办事却是利索,拿上通行证隔天飞往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