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运墨原本准备在车上和他谈谈这两天的事情,但看夏天梁那副样子,显然是朝他竖道屏障,顿时全无心情,只觉得自己花四个小时赶回来的行为是自讨没趣。
到辛爱路,停完车,夜已深至路灯都罢工。两人往遇缘邨走,只靠稀疏的月光指路,根本看不真切,一条路走得昏昏沉沉。
进门洞之前,徐运墨想起晚上在土菜馆吃饭,负责人给他打包的两个饭盒忘记拿了。他不想把吃的东西留在车里过夜,让夏天梁等自己两分钟。
人走出去时才想到,万一夏天梁不等他怎么办?看这个死小子今晚的态度,很可能一转身就蹬蹬上楼了。
心口被堵着,那枚炸药包像个闷炮,点不着一样。徐运墨匆匆拿完饭盒,回去的时候想,夏天梁要自己回去了,他就上去敲门抓人,死活今晚把他押回自己家里。
然而到了门洞才现,夏天梁还在那里。
对方蹲在楼梯转弯的折角下面,双眼看地,听见脚步声后抬头。
夏天梁望着他,没声音,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灭。徐运墨心软下来,心头积累的烦躁褪去少许,他过去想拉人起来,可夏天梁早一步,自己站起来,走到徐运墨前面。
两人上楼梯,三层楼走了一世纪。
到家门口,是该决定一起还是分开,徐运墨开门,回头说:“进来。”
夏天梁还是不出声,不过依言进了门。家中两天没人来过,空气不流通,徐运墨也顾不得开窗,先开空调打暖室内,然后翻出医药箱,拍沙旁边的位置。
“过来。”
被喊的人杵在玄关不动,徐运墨又拍一下,仍是不给反应。
还在犟什么东西,徐运墨低下声音,“我叫你过来坐好。”
这次听话了,不过坐下的时候,夏天梁还是有意和他隔开一点距离。
徐运墨拿出膏药贴,“衣服脱了。”
夏天梁扭头飞看他一眼,又转过去,“你家冷。”
徐运墨决定姑息他最后一次,按遥控将空调风力开到最大,温度调最高。
暖风争先恐后钻出机器,再无借口,“现在不冷了,脱掉。”
退无可退,夏天梁侧过身体,背对徐运墨一层层解掉衣服,到贴身那件,他有些迟疑,但能感觉徐运墨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最终还是闭着眼脱去。
腰上一块淤青,撞到桌角留下的,结结实实一记,在调解室待的那几个小时一直隐隐作痛。他在里面有两个钟头一句话没讲,做调解员的民警劝得口干,一边喝水一边无奈问,这位同志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有就讲出来,摊开说清楚才能解决问题,拖着不讲,大家今天都回不去。
他还是沉默。这场冲突本可避免,只要他退一步,拿出平常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应对,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经历太多次,合该很熟练了,但今晚没做到。身上的淤青不算什么,他懒得去验伤,这种他人制造的伤口,放段时间自然会痊愈,与自己留下的不同。
但有人还是会心疼。徐运墨看夏天梁脱个衣服磨磨蹭蹭,猜他是想藏什么东西,但等看到那片淤青,心口嗡嗡响起来,不舒服。
还好没伤到骨头,他小心地帮夏天梁贴好膏药,放缓声音,“你转过来,我看看脸上。”
对方坐在那边不动,背影显得固执。徐运墨伸出手掰他肩膀,生怕是前面哪里也伤到了,夏天梁忍着不说,结果不是:他只是为了遮掩一件东西。
夏天梁正胸口的位置多了一枚钉环。
新造的伤口,黑色钉子两头的皮肉还肿着,徐运墨看清的瞬间,心沉下去,落到胃里再往下掉,“你什么时候穿的?”
夏天梁手臂环住胸口,“最近。”
“我问你什么时候。”
“你走那天。”
那就是两天前,徐运墨觉得喉咙烧起来,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为什么突然去穿?”
“没为什么,想穿就穿了,”夏天梁停顿一下,“我的身体,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和别人报告。”
所以他变成别人了。怒火一下子压过揪心,徐运墨起身在房间里走两圈,深呼吸半天,回到夏天梁面前,“你摘下来,我帮你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