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薪炭的宫女还要用之前应付别人的话去搪塞柳枝儿,柳枝儿却是见惯了这些,不肯认的。这一会儿与司饎司的人争执,叫她们都不好给后面队伍的人发薪炭。磨得司饎司的人没脾气了,到底又给她换了一筐白炭。
这次她们终于能回保和殿了,一路上天阴阴的,她们也怕遇着下雨,只赶紧往回赶,还赶上了推着小车往保和殿送炭的杂役宫人呢!
等到回到保和殿,好歹没逢着雨。杜春杏领着杂役宫人去放好了炭,席玫瑰则是进屋和素娥回话。她来时却是正遇着尚功局送了冬至节的份例之物来,几个人带了一堆东西,东西放在桌上,尚功局的人还和素娥说话呢。
这次送东西的人里依旧有罗天香,除了罗天香外,还有一个宫女素娥也是熟的,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和素娥同住一屋呢。不过这几人里并没有之前常来
的周玉姐,但这也不奇怪,这种送东西的‘甜活儿’,如果没有人刻意给安排,凭周玉姐的根基,本来就不是常有的。
冬至节是如今真正的大节,属‘三大节’之一,又被成为‘亚岁’、‘二除夜’,所以这时候的节令物多。另外,很多过寒冬之物,也是之前没发,等着这个时候发的。这样加起来,可不是节前就有这么一大堆东西了么。
“。。。司珍叫奴婢问夫人的好。”罗天香冲素娥笑笑,表面上她对素娥依旧是当初的样子,但仔细看就知道了,也是恭敬小心了很多。
如今素娥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刚刚当上‘宋国夫人’时,罗天香因着早做好她会做贵人的心理准备,态度上还算游刃有余。当然,两个人曾经的交情和素娥一如往常的态度,也在那时发挥了作用。
但现在,随着时间流逝,曾经的熟悉感不断地被冲刷,突然回首,好像就不剩什么了——说起来,也不过才两三个月而已。
是的,就是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间素娥可是被宫里不少人看在了眼里!虽然在一开始的‘热情’后,郭敞也没有隔两三日就叫她侍寝一回了,但一个月总有四五次是她。若算上伴驾,她应该是宫里最常见到皇帝的后妃了。
便是如今说是宠冠后宫的曹婉仪,她每个月侍寝的次数比素娥多,可她也没有素娥这样经常伴驾呀。
虽然没有一来就‘独霸天下’的气势汹汹,不如一些升迁起来让人瞠乎其后的后妃,但如素娥这样也算是极佳的了。罗司珍看着素娥的情况,估摸着她成为‘娘娘’只是迟早的事,估计翻过年去找个由头就能成行。
至于之后她的前程到底停在哪一步,还要再看。
罗天香也是在姑姑罗司珍反复耳提面命后,才从一开始的平常心、不以为然,到现在也逐渐意识到‘她们不一样了’——素娥马上就要是‘娘娘’,哪怕只是五品的才人,也是她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
更不必说,她若运道好一点儿,完全可以再想象更高的位置。成为一个对罗天香一言可以决定命运的‘贵人’,字面意义上的‘贵人’。
“罗司珍一向多礼。”素娥轻轻颔首,然后才说起了一些家常话。说起来不外乎最近司珍司忙着什么,又点了几个熟人的名字,问她们过得怎么样。
罗天香一一都答了,差不多了也就要告辞了。她们告辞的时候素娥给送东西的人一人一个红封,不过因着她曾经是尚功局的人,此时也没说‘赏’,只是道:“快过节了,与你们过节添添喜的,可别推辞。”
除了装着钱的红封,素娥还单给罗天香拿了一枚玳瑁的插梳:“你当初做了一对玳瑁簪子,嫌品质一般,就说过的,若得了那一等的好花斑玳瑁,一定要做个插梳。如今我倒是先替你寻着了,喜不喜欢?”
这是郭敞前些日子赏赐给素娥的首饰之一,在那些首饰里也寻常。但素娥看到后就想到了罗天香说的话,便给她留下了。
郭敞给素娥赏赐的频率也挺高的,这种事其实不奇怪,对
正喜欢的女人,皇帝一向大方——所以很多宠妃都手头活络,放赏起来经常手笔大得惊人!靠她们的俸禄当然不能如此,都是有皇帝在背后贴补呢。
罗天香得了玳瑁插梳,有点儿感动素娥还记得她曾说过的话之余,又有些心情复杂。而素娥这边,等她们人走了,才和何小福、肖燕燕一起点检这些冬至节的节令物。造册入库,备着日后使用。
“这些绢绸都是一般的,只能和之前的一起收起来,或者做钱使,或者放赏用了。”何小福先指了指总共十六匹的绢绸。这些绢绸素娥这里有很多,少部分是各种份例、薪俸中的物料,多数则是郭敞赐的。
除了这些绢绸外,剩下占地方的还有毛织品,譬如毛毡的坐垫、地衣、毯子什么的。。。相较于这些,司珍司的东西则大多细巧,便是冬至节东西多,两三个匣子也装下了。
“。。。虽然是份例之物,但今年冬至的这些首饰倒也精美,便是戴出去也体面呢。”收拾司珍司送的首饰时,肖燕燕就惊喜地说。
素娥看那些首饰,也觉得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俗谚说‘肥冬瘦年’,说不得司珍司也是这般打算的。先倾尽全力,叫大家过好冬至,等到真正过年了,反倒要逊色一些。”
此时冬至又被称之为‘亚岁’,可不仅仅是说它是仅次于年节的节日,也是在说它就是‘小年’,是年节的一次预演!很多冬至的习俗,和过年根本是一模一样。譬如过冬至时也讲究做新衣、吃大餐、祭祀祖先,也会人们互相拜贺、送礼,一如拜年。
甚至就连当晚守夜不睡这种细节都一样!
因此,百姓往往会在冬至节花很多钱,这个时候再等到过年,就没什么钱了,这便有了‘肥冬瘦年’的说法,
这些冬至节份例首饰中,素娥最喜欢的是一匣子十二支的珍珠花儿,由珍珠结成各种花的样子。分别是梅花、杏花、桃花、牡丹、石榴、莲花、玉簪、桂花、菊花、芙蓉、山茶、水仙,这也代表了十二月令。
大概是为了在这少花的冬天,用珍珠花代替真花吧。
虽则结这些珠花用的珍珠都不算大,但个个圆润、颗颗光洁,也是很不错了。再加上结的珠花是此时少见的立体花型,形态也专门设计过,非常好看——这样戴着,不论是戴在头上,还是结在衣襟前,系在帕子荷包上,都很别致呢。
事实上,素娥第二日便在衣襟前结了那朵山茶珠花儿。
缀在胸前,她在前院踢毽子锻炼身体的时候,珠花就一跳一跳的,十分醒目。刘锦绣和金香兰自她小楼前走过,金香兰就说道:“高妹妹这珠花好别致,是画了新样子,自叫司珍司攒造的么?”
自见她们俩来,素娥出于礼貌便停了下来,一手接住了毽子。此时听金香兰这样说,刚想回话,刘锦绣却抢先说道:“这你就看错了!这珠花儿是此次冬至节的节令物呢。。。国夫人都有一匣子,怎么,你没有么?”
这话叫金香兰尴尬地不知如何说了,讪讪了一会子,只得道:“冬至节我
也收到珠花儿了,只是没有一匣子那么多,得了有四支。。。其中也没得这山茶的,只有桃花、牡丹、桂花、梅花四种。没见过山茶珠花儿,便以为。。。。。。”
刘锦绣轻轻哼了一声,又走近了一些,装作仔细看素娥衣襟上那朵山茶花的样子。忽然又道:“到底是高妹妹你呢,便是这珠花也与咱们不同,虽则我也收了一盒子,可用的珍珠全不能比,工也不如你这个好。”
“我之前瞧着那盒珠花儿,只当是和平常节令供奉没什么不同,最多就是别致新巧些,今年做这个的该是个有心思的。如今看了妹妹的,才晓得不是那么回事,这都赶上平日专叫司珍司做的首饰了。”
“是么,大约是我运气好些吧。姐姐没在司珍司当过差,不晓得里头内情,一批物料下来总有好坏,做工的人也有手艺高低。因此做出来的东西,看着一样,却是有好坏的。”面对刘锦绣的阴阳怪气,素娥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她这番说辞自然是搪塞之语,司珍司做出来的一批东西确实会出现好坏不同的情况,但这些东西却不是随机送的。向来是好的送给受看重的人,不好的就给不受宠、地位又低的妃妾了。
但素娥故作不知,偏偏就这样说了。刘锦绣固然可以揭破这一层,可真要那样,场面上就撕破了,真的不好看了。这宫里的事儿,若不是本身已经撕破脸了的,那是极少走到那一步的。如刚刚刘锦绣那样,阴阳怪气一番已经是极限了。
刘锦绣‘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拉着金香兰走了。
走远了她才对金香兰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要奉承那高素娥么?你也不瞧瞧,就你这样愚笨的,奉承的上么?再者说了,奉承她做什么!你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过去你好歹奉承的是咱们殿里的美人呢!如今奉承高素娥,她算什么?连个娘娘且还没挣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