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体格彪悍,能看出衣服下紧绷的肌肉。满脸络腮胡子,眼尾处还有一道寸长的刀疤,面露凶相。
那男子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忽然惊讶的道:“姑娘,怎么是您?您怎么这幅打扮?”
姜予微点头,面无表情的问:“屠佺,我舅舅可在家中?”
屠佺嘿嘿一笑,笑起来凶相减淡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憨傻,“老爷正在书房,他如果知道您来了定十分高兴。”
“带我去见他。”
“是。”
屠佺做了一个往里请的动作,右手食指有些怪异,那是因为他早年流落江湖时路遇一群山匪,在逃跑途中不慎弄断了食指。后来经过修养伤势虽已痊愈,但手指却再也无法弯曲。
她外祖父见他有些拳脚便收留了他,让他帮忙看守宅院。
迈入半膝高的门槛,迎面可见一座松鹤延年石照壁。往里走半盏茶左转,然后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来到荷池边。
此时荷花尚未结花苞,唯有翠绿荷叶摇曳。荷池边有一间堂屋,是柳聿怀的书房所在。
姜予微抬步进入,只见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正站在黄花梨木翘头案前,身穿宝蓝色道袍,头戴网巾,面容清癯,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秀的模样,手中紫毫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的写下“和光同尘”四个大字。
“舅舅。”姜予微唤道。
柳聿怀抬起头,看到她也颇为惊讶,“予微,你怎么来了?”
姜予微也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舅舅,是您派人去孟掌柜的家中威胁他不许再帮温家?”
柳聿怀一顿,意外她竟然这么快知道此事。嘴角沉了下来,挥手让屠佺下去。
屠佺做贼心虚,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
房门关上,四周陡然一静,仿佛隔断掉外面所有的声音。竹影轩窗,屋檐上的雨一串串滴落,溅在白石上绽起细碎的水花。
“你都知道了?”
姜予微垂眸,“舅舅,您为何要这么做?”
第19章书信
柳聿怀放下笔,绕过书案来到她面前,拿出早就打好的腹稿,语重心长的道:“予微,我如此也是为了你好啊。那陆寂是何许人也?他既对你有意,你若执意不肯,可曾想过是何后果?”
“与温家的婚事是我母亲的遗命,况且温伯母多年来对我一直关怀备至,照顾有加,我若是悔婚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柳聿怀不以为意,“当年你母亲就是不肯听我劝说,执意要嫁给你爹这个读书人。结果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你如今还要重蹈她的覆辙吗?”
姜予微拧紧眉头,极力反驳道:“舅舅何出此言?母亲当年便是看中温家家风清正,才会为我定下这门婚事。温则谦待我情真意切,此次更是对我不离不弃,我相信他绝非那种人。”
柳聿怀冷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普天之下最不可信的便是读书人的誓言。温则谦对你好,那是因为他如果错过了你便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婚事。倘若温则谦将来金榜题名,一举高升,你怎知他不会弃你如敝履?予微,这种人舅舅见多了,你就不要执迷于此了!”
这个理由,姜予微实在难以认同。她除了是姓姜之外,身上还有别的优势吗?
说温则谦会负心薄幸,简直是无稽之谈。
“舅舅说这些,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柳聿怀眸中闪过一抹心虚,摆出长辈的架子,呵斥道:“予微,你怎敢这样同我说话?!”
姜予微冷笑了声,道:“听说表兄三次秋试都未考中,舅舅有意在府衙为他谋个差事。前前后后花费了数百两银子,可到现在都迟迟未有消息。。。。。。”
这些年杨氏没少在姜氏面前说她和柳家的坏话,她表兄谋的只是个小官,任命其实早就下来了。但因为姜氏的一句话,贺鄞便让人按下一直没给,此事她也是才知道的。
一个个都说是为了她好,可一个个都有自己的谋算,她在这些人的眼中不过是一块不懂事的肥肉罢了!
“胡说八道!你这都是打哪听来的?!”柳聿怀板着脸,话越说越虚。
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她疼爱有加,过了年关后身子又差了许多。
姜予微不愿闹大让二老为难,生生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只道:“我说的是否是实情,舅舅心知肚明。”
柳聿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背佝偻下来。
“予微,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前日贺知州特意请我去醉仙楼小酌就是为了告诉我,如果我不帮忙,不仅仅是你表兄的差事便连我如今的官职都不保。他还说要将我们一家赶出溧州,你外祖年级大了,经不起折腾!”
她就猜到此事与贺家脱不了关系,心中暗恨,指节发白。
为了逼她同意,贺家的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之所以找上舅舅,便是为了让她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一向聪慧,难道还看不明白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得罪陆寂,贺鄞第一个饶不了你。你在意温则谦,可温家无权无势,想要毁掉他何其容易,那王麻子尚且只是开胃的小菜罢了!”
姜予微身形一僵,面色惨白。
柳聿怀又劝道:“予微,听舅舅的吧,别在犯犟了。对你,对他,都好。”
姜予微动了动唇,声音艰涩,“我知道了,今日我来过柳家的事,不要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
说罢,转身出去了。
柳聿怀送到门外,见她走远,叫来了屠佺,脸上那痛惜为难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
“你去趟一趟知州府,就说贺大人交待的事情我已办妥。”
“是。”
回到姜家时,天色尚早。姜予微挑了条僻静的小道绕到姜家后院的墙角,屈手做成哨子,学了两声鹧鸪鸟的叫声,这是她与银瓶约定好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