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尔善哽咽:「我不是把他当死人,我是心疼他……他之前是那麽有精神丶那麽有力量的人,可是现在……」
「就算他现在不能说话丶没有思想丶不会表达,过往的记忆总是存在的啊!」一声浅浅的抽噎,昭示着程阳也已经绷不住情绪,难过得想哭,「小林哥,我明白,你很伤心,我也觉得很可惜!但是……还是那句话,至少他还活着啊!」
第85章平淡的厮守。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殉情吗?」
「我会。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那我要是没死呢?」
「那我就陪你,好好活着。」
林尔善强忍疼痛,捂着屁股站起身子。
他拍拍身上的土,把地上杂七杂八的物件装起来,带了回去。
回到医院,他直接住进病房,接替护工的工作,替高燃翻身丶按摩丶清理,亲力亲为,再忙自己的事,折腾到半夜。
第二天,林尔善约了一辆爱心救护车,从江城把他送回润城。
无论如何,他要送他回家。
高燃住进润城市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病房,全员高度关注,多学科会诊。
师兄没有骗他,无论哪个专家,结论都是一样的:苏醒的可能性很渺茫,不要抱太大希望。
林尔善理智上尊重专家的意见,但是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恨不得像个医闹的家属一样,揪着主任的衣领,把他们每个人都质问一遍。
但是他没有。
他知道,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
「小林,你也是医学从业者,应该明白高队长现在的病情。」经过无数次会议讨论,神经内科的宋保国主任与林尔善沟通,「脑组织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我们对此表示遗憾。但是他病变的部位在语言丶思想和情感中枢,呼吸丶心跳等基础生命中枢是完好的,这一点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知道。」林尔善声音很平静。
他的一切崩溃丶痛哭和质问,都尽数宣泄在了江城的那个上元夜。现在的林尔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这个事实。
「现在我们能想到的治疗方式,一方面是药物,包括营养脑细胞丶改善脑循环以及促进认知功能恢复的药物。另一方面,就是理疗。适度的刺激,可以促进意识的清醒,比如视丶听丶嗅丶味丶触,多种感官刺激,脑神经深部电刺激,高压氧治疗丶针灸和按摩等等。」宋保国建议,「我们给出的方案,是以药物为主丶多种理疗穿插进行的神经系统康复治疗。可能疗程比较长,但是为了能够看见效果,付出一些时间,也是值得的。你觉得呢?」
「宋主任,这方面您是专业的,我听从您的任何安排。」林尔善说,「不过,我有一点个人想法。」
宋保国:「你尽管说。」
「能不能先给他做一次高压氧治疗?高燃脑损伤的直接原因,就是肺功能障碍导致的缺氧,我认为高压氧治疗对他的帮助更大一些。」林尔善目光祈求,和病房外眼含泪光丶祈祷奇迹发生的家属没有区别,「可不可以尽快做一次?或许早一点开始,就多一分希望?」
「好,我们现在就去安排!」宋保国转身交代了几句,几位医生推着高燃的病床进入高压氧舱。
林尔善目送着高燃离开,进入漫长的等待。
舱内,宋保国低声询问着其他医生:「真的没有治疗的方法了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这孩子是从江城回来的,在那里已经经过了全国各大专家的会诊,都没能给出一个有效的方案,我们还能有什麽办法?」
「……」宋保国沉默良久,低叹一声。
「年纪轻轻的,别总是叹气,你的头发快和我一样白了。」老大夫说,「人生苦短,要操心的事可太多了。与其殚精竭虑,倒不如顺其自然。开心也是一天,忧心也是一天,不如放过自己。」
宋保国:「所以我才告诉小林那些治疗方案,尽可能复杂丶漫长一些,也算是给他留个念想,让他活在希望里,总比无望地过下去要好。」
「是啊!不光要说得复杂,真正『治疗』起来,必须得像那麽回事才行。毕竟人家也是医生,不好骗。说不定咱的这些小算盘,人家心里明镜似的呢!」
在主任们的安排之下,高燃进入了无限期的康复治疗。
每天静脉输注营养神经的药物,康复运动丶高压氧疗丶针灸按摩丶清洁护理。林尔善每时每刻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事事亲力亲为。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先给高燃洗漱,然後自己洗漱。到了饭店,先给高燃打营养液,然後自己吃饭。白天按照严格的时间表给高燃静滴液体丶放音乐丶放电影丶念书丶针灸丶按摩丶电疗,晚上分析高燃的脑电图,观察什麽时间点会有特殊的神经活动。定期抽血化验,评估各项指标正常。
林尔善向医院告了假,什麽事也不做,全职照顾高燃。
可即便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高燃身上,日复一日丶无有间断,高燃就像林尔善床头的仙人掌,无论给予多大的关注,都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
反倒是林尔善自己,肉眼可见变得憔悴。原本就身材纤细,如今几乎瘦得不成型,皮肤瓷白丶眼窝深陷,偏偏睫毛始终纤长,像个由於制作者过於追求骨感丶成品反而有些鬼气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