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固然也还是从前?雷厉风行的做派,强撑着当家?少夫人的脸面,却已然不似从前?强硬。
非但对妯娌姐妹和气了许多,就连范氏偶尔出言讥诮时也不再事事反击。
范氏见状,愈发得意?起来。
她嫁进?侯府二十馀年,最初是受长嫂崔氏的气,後来又受这位金凤凰般的侄儿媳妇的气,早已憋了满肚子不忿。好容易娶了云娆进?门,可以摆摆婆母的款儿,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因绿溪的事丢尽脸面,更要忌惮云娆的诰命之身,留意?收敛。
如今薛家?眼瞧着要吃瘪,薛氏没了高傲的底气,范氏便打算将这几年「不敬长辈」的帐给算一算。
或是琐事上找茬,或是言语暗讽,连着几天都不消停。
薛氏又不是泥捏的,哪里忍耐得住?
她身在?困境,不好跟范氏硬碰硬,却也绝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日前?晌娘儿们在?如意?堂聚齐,闲聊之间,薛氏便提起了件事情——
「昨儿田庄上来报帐,倒让我想起了件事情,需请祖母和母亲丶婶子示下。」
她将态度摆得颇为谦和,见几位都朝她望过来,便道:「流民之祸未平,京城外头也乱糟糟的,不必我多说。别处倒也罢了,三水庄的管事说,他们那儿也不大安生,怕是……」
她故意?顿了下,试探着道:「潘姨娘还住在?那儿,若出了岔子,不好跟老二交代。媳妇想着,最好接回府里来住,只?不知……」
剩下的话她没说,只?打量长辈们的神色。
但心底里却早就有了成算。
潘姨娘在?这府里是个心照不宣的禁忌,她当然知道。
可那是在?从前?。
如今朝中局势有变,裴砚凭着战功青云直上,非但得老侯爷看重,连五等令人这样?的诰命都给那冲喜来的小官之女求到了,足见圣眷之隆。
潘姨娘毕竟是裴砚的亲生母亲,老侯爷对悖逆长辈的三叔和三婶都那样?笼络,未必不愿意?卖裴砚的人情。
这时节如此提议,太夫人纵心存芥蒂,却也未必会生气——这是她昨儿就探过口风的。
崔氏对潘姨娘的去留毫不在?乎。
至於范氏……
薛氏含笑瞧着二婶,清晰捕捉到她脸上难以掩饰的恼怒与尴尬,心下顿觉畅快,便又觑向太夫人,「祖母觉得呢?」
「随她吧。她脾气倔,我也懒得管。」
薛氏便笑向范氏道:「二婶觉得如何呢?潘姨娘说到底也是您屋里的人,若她真个出了岔子,老二必定不饶人的。侄媳妇没见过潘姨娘,不如劳烦二婶走一趟,主母亲自去请,想来她也不会推辞。」
她笑得一脸和善,却让范氏愈发膈应。
把潘姨娘请回府里来住,薛氏是想恶心谁呢?
还要她这主母亲自去请?
范氏一万个不情愿,奈何薛氏说得不无道理。
当初潘姨娘执意?搬离侯府,多半是因妻妾不睦之故,如今这样?乱糟糟的,若真有个好歹,谁知道裴砚那臭石头会闹成什?麽样?子!
凭老两口如今对裴砚的看重,加上裴元曙向来对潘姨娘暗存亏欠之心,但凡闹起来,最後恶心的还是她自己。
可要她亲口答应,去跟一个妾室低头,无意?於抓着狗粪塞进?嘴里。
当着婆母丶妯娌和满屋晚辈的面,范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我去说,她也未必答应。」
「那可如何是好。」薛氏似在?犯愁,只?管盯着范氏。
范氏被她看得一肚子火,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却又不好发作。瞥见云娆安然坐在?旁边,原想把这烫手山芋丢过去,想到这儿媳如今有诰命在?身,又不像孙氏恭顺体贴,万一跟着薛氏驳斥於她,岂不是更加丢脸?
心里如此迟疑着,竟是一时语塞。
旁边绣凳上,云娆却悄然抬起了眼睛。
如意?堂里婆媳妯娌言语争锋的事,她向来不爱掺和,方才?她问安後坐在?绣凳上,原本是在?琢磨昨儿贺染说过的掌纹。
直到薛氏提及潘姨娘,她才?留了意?。
此刻那边眼看着要陷入僵局,范氏绝不可能亲自去请一个妾室,云娆倒是有些意?动?,想往潘姨娘住的庄子走一趟。
倒不是她想替范氏解围,而是潘姨娘身为裴砚的生母,云娆嫁进?来这麽久却还不曾见过,多少有些好奇。况且夫妻俩虽商定了和离,裴砚待她却很不错,如今裴砚在?外征战,她牵挂他的安危却无能为力,若能替裴砚探望照看潘姨娘,也算能尽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