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鹤打蔡豪下去,又问魏清:“季允这会儿在做什么?”
魏清道:“属下说他可以出无心阁,他就去了园子里,正坐在池边看《随军手记》呢。”
“嗯,”程放鹤唇角微勾,抚着喳喳大片的鲜红尾羽,“继续让人盯着,若蔡豪去找他,立即来告诉本侯。”
程放鹤洁癖作,嫌蔡豪脏了他的地板,遣了两个美貌仆役洒水擦地,自己则像看话本一样翻文书,一目十行找朝堂上的乐子,好不惬意。
等了小半个时辰,魏清进来说:“侯爷,蔡管事在园子里抓到了季允,和他吵起来了。”
正合程放鹤心意。
他披衣起身,却又有侍从来报:“季允落水了€€€€侯爷,捞吗?”
“废话。”
程放鹤赶到湖边,季允刚从水中被捞上来,少年一身湿漉漉的,俊美面容都被冻白了,手中却紧握一本泡烂的书。
与临川侯四目相对时,少年的目光似乎在克制,却盖不住眼底的嫌恶憎恨。
程放鹤做出一脸担忧惊惧,他三两步上前,拥住抖的人,吩咐随从:“快去暖阁,给他擦身更衣!他身上有伤,快找大夫!”
他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脸颊,一路将人抱进最近的屋子,取了巾帕擦拭季允头颈上水渍,皱眉问:“如何落水的?”
“属下不慎失足。”季允挡住对方要剥自己衣裳的手,语气疏离,“不敢劳烦侯爷,属下自己来就好。”
他的反应在程放鹤预料之中,原书就说了,季允把所有欺辱都算在临川侯头上。
程放鹤由着人去屏风后更衣,却问派去监视的仆从:“当真与旁人无关?”
那仆从答道:“不敢欺瞒侯爷,方才蔡管事斥责了季允,将他手里的书扔进水中,他才跳下水找书的。”
程放鹤就知道季允没跟他说实话。
“这个蔡豪简直放肆,本侯得好好说他一顿,再罚他一月例银。”程放鹤道,“他扔的是什么书,让本侯的季郎如此宝贝?”
他拿来那本破烂的书,“《随军手记》?季郎喜爱兵法?和本侯讲讲,看出什么了?”
屏风对侧传来衣料€€€€,话音闷闷的:“属下只是随手翻翻。”
“随手翻翻的书掉进水里,你跳下去捡?”程放鹤叹息一声,“《随军手记》是夏国军师范格所著,你是夏人,不愿和本侯这个越人谈论也罢。本侯不通兵法,有此一问,只想更了解季郎而已。”
€€€€声一滞,片刻之后,传来季允低低的话音:“范军师早年随夏国云襄将军征战,记录行军之法成书。云将军用兵巧妙,但此书晦涩难懂,属下读了整日,只理清前三场战役的脉络。”
“三场战役虽年代、地形、兵力各不相同,但在属下看来,其决胜关键本质相通。若能理解全书,归纳出一贯法则,兴许能为今人所用。”
程放鹤深深地笑了,“锐坚营的将军们一起琢磨了三天三夜,第一战都没搞明白。我的季郎竟一日之内读懂三场战役,且抓得住本质,看来颇具天赋。”
原书中季允回到夏国后,闭门不出数月,潜心梳理《随军手记》中的战役,归纳为一本深入浅出的《行军新法》,广为夏人称道。众人始知,此书作者正是化名季允蛰伏越国多年、故云襄将军的遗子云骁。此后,战神的戎马生涯正式拉开帷幕。
如果……这本书季允不是闭门苦读,而是在人帮助下看懂的,他会不会感念此人?
程放鹤觉得可以试试这个思路。
此时季允换了素淡的衣裳,绕过屏风来侯爷面前行礼。
程放鹤随手勾起他衣带,在指节上绕圈把玩,“既有天赋,便不要浪费。本侯明日替你找一位师父,除了教你兵法,也带你练武、使兵器,日后临川侯府定会出一位猛将。”
“可是,属下是夏人。”
“你手指怎么了?”程放鹤没接这话,注意到季允小指上缠的绷带,被水泡得脏兮兮却不换。
他强行捏住人手腕拆了绷带,见那小指疲软无力,再一捏,现指骨竟断成两截。
“大夫呢?!”程放鹤突然高声,把魏清吓得去催人,又严肃地盯着季允,“昨日弄的么?为何没有接骨?是你不说还是大夫不治?”
侯府上的大夫都被叫进了暖阁,七手八脚给季允进水的伤口上药,又开了补气防寒的方子。资历最老的大夫检查了他的断指,道:“倒不是接不上,只是难养。须长期坚持内外用药,所用药材昂贵,且这只手不能吃力,不然会再次断裂。若是不接,亦可整根指头切了,只做寻常活计的话,也不碍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