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太后不待见她的事,不说是宫里,便是宫外都有所传闻。这个时候对方单独召见她,落在旁人眼中,势必会有一番训斥。
她婉转回绝了端阳公主的好意,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对方应该对她已无杀心。便是还有,端阳公主也帮不上忙。
传话的宫女引着路,将她领到春晖宫。北嬷嬷候在宫门外,看到她之後恭敬上前来行礼,然後接替为她带路的活。
穿过正殿来到後殿,再转两个弯,她看到那处小佛堂。还未近前,已有香烛和檀香的气味袅袅而来。
“郡主,太后娘娘在里面等您,您请吧。”北嬷嬷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示意她一个人进去。
她点了点头,径直进去。
出乎她的意料,这里并不是一处佛堂,而是供奉之所。
荣太后背身跪在蒲团上,面前的供案上摆放着漆金的牌位。牌位上的字让她立马明白,这里供奉的是荣太后的生母齐国夫人齐氏。
“我娘的先祖,是前朝那位名扬四海的齐大家,大盛宫与谢家临安的儒园皆是由他督造。齐家逐渐没落後,族人们四分五裂,而我娘这一支正是嫡脉。可惜百年光阴沧海桑田,曾经的荣耀早已不复存在,落魄潦倒的後人都羞於提及。”
原来齐氏是前朝那位齐大家的後人。
这层渊源世人并不知道,想来正应了这话里的羞於提及几个字。
“哀家听说你心算之术极佳,你当知齐家的那位先祖也有此技。”
“臣女听人说过。”
荣太后慢慢起身,回过头来。
她此生仅有一子,孙子孙女却有一堆,那些孙辈全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无一人像她,更无一人像齐氏子孙。
唯有这个本不应该出生的孩子,最像她的生母,还会齐家先祖的心算之术。这些日子每每思及,顿生冥冥之中注定之感,又恍若是对她的报应。
“你身上流着齐氏的血,又最似先祖,想来先祖在天之灵若有知,当感到欣慰。”
林重影听着这话,隐约明白她的意思。
阖宫上下皆知,齐嫔是她生母本家的表外甥女,母子俩背後的靠山正是她。她对二皇子极其的看重,明眼人都知道她想做什麽。
如今宫中几派势力,以她为首。而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的皇子们,又与先帝在位时的情形有许多相似之处。
她若与熙元帝母子同心,便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太后娘娘也说百年时光沧海桑田,世族大户如此,王朝权贵何尝不是这般。忆昔年五花马千金裘,却难抵眼前柴米油盐。正如金戈铁马一去不还,才换来如今盛世安稳。”
“哀家当然知道有起有落皆是寻常,同理,由衰及盛也不罕见。”
“太后娘娘,恕臣女直言,您的子孙後代全有齐氏先祖之血脉,何来的彼此?”
荣太后闻言,怔了一下。
这些年来,她一门心思想扶持齐嫔母子,以保将来坐上龙椅的人有着齐氏的血统。直到今日她才幡然明白,却原来自己所有的儿孙都流着齐氏的血。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当真是可笑至极。
当然,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糊涂至此。
“典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在臣女看来,没什麽不一样。”
“你不懂。”荣太后望向生母的牌位,“家族衰败,子孙无颜,哀家深知这个道理,更知衰败之家子孙的痛苦遗憾。如今哀家有能力有机会,哀家想尽自己的心力去帮自己的母亲完成遗愿,难道不应该吗?”
齐氏生前有没有光复齐家的理想,林重影不得而知。站在她的立场而言,所谓的储君王权之争,她压根不想参与。
生死难料,富贵何尝不是如此。她不信多年以前齐氏能想得到今日,从而百般叮嘱自己的女儿要帮自己完成遗愿。
“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您一开始的愿望?”
荣太后闻言,又是一怔。
一开始她不过是荣家的庶女,唯一的底气就是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一早就存了用她来攀附权贵的心思,所以她在家中时日子倒是比其他的庶女过得好。
後来她被选入宫中,又被先帝赐到皇子府为妾。主母沈氏对她颇为拂照,还允她生下儿子。那时她想的是他们母子俩此生能富贵安稳,便再无所求。
曾几何时,她的想法竟然变了呢?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女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嬷嬷生前再三提及,死时更是泣血叮咛,唯愿臣女好好活着。所以对於臣女而言,此生只有一个愿意,那就是好好活着。”<="<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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