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纱帐上扭曲的黑影骤然凝滞,梦绕忧攥着金簪的指节泛白,却见那团暗色忽而褪成靛青宫袍的轮廓。
鎏金帘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李公公托着鎏金鹤嘴灯自屏风后转出,灯影将他眼角笑纹映得深浅错落。
“惊扰天女了。“老宦官躬身时腰牌轻响,拂尘银丝扫过满地碎瓷,“圣上口谕,请天女移步御书房。“
梦绕忧将金簪悄悄塞回枕下,鲛绡毯滑落时带起细碎灵光。
她凝视李公公靴尖沾染的夜露,那抹水痕正洇开在青砖接缝处,蜿蜒如未写完的卦象。
三更梆子声恰在此时穿透雕窗,惊起檐角蹲守的玄凤鹦鹉。
“烦请公公引路。“梦绕忧搭上青鸾递来的缠枝莲纹斗篷,指尖在触及内衬暗袋时顿了顿——那里藏着今晨用茉莉香粉誊写的《九章算术》残页。
回廊宫灯在夜风里摇晃,将李公公的蟒纹补子照得忽明忽暗。
梦绕忧数着经过的第七座蟠龙影壁时,忽觉袖中《河图》拓片隐隐发烫。
拐过紫藤垂花门刹那,朱漆廊柱后转出玄色蟠龙锦袍,太子指间扳指磕在汉白玉栏杆上,溅起星点火光。
“孤当是谁夜半游荡。“太子踢开脚边蜷缩的雪貂,兽瞳在琉璃灯下泛着冷光,“梦姑娘可知,前三位天女都死在惊蛰那日的祭坛上?“
梦绕忧瞥见李公公退后半步的云纹官靴,斗篷银线随着转身划出新月弧光:“殿下可闻君权神授?
若天女当真虚妄,您腰间螭龙玉珏“她故意停顿,看着太子下意识按住佩玉,“又凭何压着四爪?“
太子瞳孔骤然收缩,梦绕忧清晰看见他额角青筋跳动如挣扎的蛊虫。
当那柄镶着东珠的短刀即将抵上她咽喉时,廊下铜雀灯突然齐齐爆出灯花,惊得太监手中提灯滚落荷塘。
“子时三刻了。“梦绕忧拂开刀锋,任由斗篷系带扫过太子手背,“殿下若误了圣上召见的吉时“她故意望向太液池方向,那里正传来神乐署演练祭天雅乐的编钟声。
李公公适时轻咳,拂尘扫开拦路的金丝竹:“西六宫新贡的昆仑玉磬,听着比往年清越些。“
穿过最后一道嵌着二十八宿星图的月洞门时,梦绕忧嗅到御书房特有的沉水香混着冰裂纹瓷器的冷冽。
引路宫人鱼贯退入阴影,朱漆廊柱间垂挂的青铜铎铃无风自动,在她踏过第九级台阶时突然齐声嗡鸣。
梦绕忧按住狂跳的心口,仰头望着御书房檐角垂下的青铜承露盘。
月光正沿着盘底饕餮纹游走,将“受命于天“四个篆字映得如同燃烧的符咒。
当值侍卫铠甲相击的声响忽远忽近,恍若某种秘而不宣的韵脚。
李公公推开蟠龙衔环门的瞬间,梦绕忧腕间三枚青玉髓镯突然沁出寒意。
她望着门内倾泻而出的金色光瀑,忽然想起穿越前和闺蜜去过的博物馆玻璃柜里的青铜诏书——那卷镌刻着“荧惑守心“的竹简,边缘也泛着这般诡谲的鎏金光泽。
御书房内三十六盏连枝灯将鎏金地砖照得煌煌如昼,梦绕忧垂首盯着自己投在蟠龙纹上的剪影,耳畔传来冰裂纹梅瓶里雪水融化的滴答声。
皇帝执笔的朱砂毫尖悬在奏折上方,迟迟未落,她嗅到那抹殷红里裹着昆仑玄玉的冷香。
“天女观星朕这方受命于天印如何?“苍老声音惊得博古架上的青铜浑天仪微微震颤。
梦绕忧抬眸时睫毛扫过眼前飘动的灵气丝线,那些金红细线正从皇帝冕旒垂下的玉藻间游出,缠绕在御案镇纸的狴犴兽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