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也不是不可以。”
录完音,机场员工也过来了,表示他们的航班不受天雨影响,可以正常起飞。
时间一到,他们入闸,登机,四人买的都是头等舱,这一空间被他们包圆了。
飞机起飞,滑入平流层,舷窗外的景色以机翼为中心平整地分割成两种颜色,上半段是澄湛的蓝,下半段是鱼鳞般排列的透光高积云。
叶筝放平桌板,空乘给他上了一杯热茶,又微笑着问邻座的黎风闲,“先生想喝什么?”
“水谢谢。”
“好,请您稍等。”
空乘开了支玻璃瓶装的天然水,倒上半杯,轻放到黎风闲桌前。
前排的姚知渝蒙上眼罩睡着了。费怡戴着耳机在看剧本,机舱余下一阵磨砂玻璃般、低微的鼓噪。
座背上的显示屏正展示着航班路线,叶筝划了两下屏幕,准备随便找部电影看。三个半小时航程,够他看完一部电影有余。
页面第一排,上的是莫朝导演的成名作
《梦河湾》
一部讲述主角患有性别认知障碍的悬疑片。
十五年前的作品,入围了F国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并一举摘获最佳导演奖。该电影的男主演现在已经半隐退,但无论是混圈的还是不混圈的,听到饶珩这个名字,都会想起《梦河湾》的结尾:
他站在墓地前,抱着一束红玫瑰对警方自白,一个很长的定镜头,没有推进也没有拉远,饶珩穿一条翠绿色旗袍,戴黑假,碎钻睫毛,唇色很淡,眼睛坚定不移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读白时音调下沉,风吹得玫瑰花荡荡悠悠。
最后,他说:“告诉他们,我没有遗憾了。”
这段戏后来被媒体冠为“一场没有泪的哭戏”。
叶筝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它上映后的第二年,买的dVd影碟。那时网络不达,报刊、杂志又因为剧情敏感而鲜有报道,直到很多年后,他出道了,参加了一档由饶珩主持的综艺访谈,才又一次想起《梦河湾》。
现实生活中的饶珩活脱好动,不阴郁、不柔媚,乃至本人的声线都很雄浑,和电影角色没一分相似的地方。
他在节目上自贬,称《梦河湾》之所以那么成功,莫朝在剧组里的指挥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不过是个执行指令的工具人,导演说向左走,他就向左走,导演说两条腿并拢坐好,他绝不岔开。
自然地,叶筝想到费怡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不用刻意去演。电影是由镜头组成的故事,而不是一个人的故事。
在这点理念上,费怡和莫朝倒是不谋而合。一个听话的演员远比一个演技好的演员更受这类导演的青睐。
叶筝拆开座位上的一次性耳机,插上孔,准备重温一遍《梦河湾》。
余光瞥过黎风闲那边,他同样打开了一部电影,播了有几分钟。画面中出现一条乡僻小道,女人和少年背着包袱,灰头土脸的,衣裳上全是泥巴,坐在一辆小四轮上。紧接着镜头摇高,满路枯树,悬崖边缘,他们乘坐的那辆车越缩越小,蝼蚁一样缀在蜿蜒的路上。而后片名弹出,笔势雄奇的水墨字体,写着《泷溪》二字。
争议颇多的一部爱情片,顾明益演这部戏的时候刚成年,生日还是在片场过的,叶筝能记这么清楚,是因为顾明益那晚在度假村提到了这部电影。
彼时他不过是个小有名气的星二代,是“京剧女王”顾眠芝的儿子,走到哪儿都要带上这个头衔。
经纪公司认为,假若顾明益想在这行长久地展,他必须抹掉“顾眠芝”这个前缀,他要做他自己。因此铤而走险为他接下了这部电影。
《泷溪》由小说改编,原文短短七万字,写一个家庭的破碎,一段禁忌的恋情,少年生母因病逝世,父亲另娶了一位被拐卖到乡村的女人,少年却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爱上了他的“后妈”。
题材缘故,电影拿不到公映许可证,只能把片子排到港城、湾省等地区上映,也是这部戏,顾明益正式开启他的夺奖时代。
度假村那晚,顾明益说他拍完《泷溪》后抑郁了整整一年,他就像被困在了那条虚构的村子里,下了戏,他见到那位饰演后妈的女演员,还是会情难自控地叫她“欣姐”那是女演员在戏中的名字。
电影后劲的确很大,影评人称其为“致郁系”,不无道理,一百五十分钟时长,没有一秒能让粘缠的神经放松下来。
叶筝大学时期做过有关这套电影的配乐研究,为此看过《泷溪》无数遍。
或许是眼神逗留在《泷溪》的片头上有点久,黎风闲拿下半边耳机分给他,“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