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家里的东西都是姐姐的,我不能动。」
姜曼榆经常给殷姜买东西。玩具丶小饰品丶新衣服……只要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只要是最近流行的东西,姜曼榆都会在第一时间买给殷姜。殷姜的房间堆满了姜曼榆送给她的礼物,她根本来不及玩,也来不及用。很多衣服一次都没有穿过就小了,有的甚至连包装袋都没有打开,被丢掉的时候母女二人都记不起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什麽。
哪怕是这样,殷莲也碰不到包装袋的边。
江寄林没有忍住困惑:「为什麽?」
殷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在世俗评判标准里也绝对称得上富裕。何况母亲愿意给大女儿买满满一屋子的东西,可见她不是心疼钱的人。就算不喜欢,也不至於偏颇的这麽彻底。
「我不知道啊。」殷莲难得带上语气词。
她确实不知道。
姜曼榆不会对殷莲说『你不配』,殷莲就没有长出配得感。她只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妈妈买给姐姐的。那为什麽不买给自己呢?她不知道啊。从殷莲记事起妈妈就会用和冰块同样冷的眼神看她;妈妈会在看见她身上伤口的时候走开;妈妈会说殷莲是爸爸的女儿,有什麽事情就去找爸爸不要找她。
「姐姐死了以後,妈妈再也不和我说话。」
殷远峥和姜曼榆给殷姜办了一场很盛大的葬礼。姜曼榆在葬礼上哭的一度昏死过去,殷远峥搀扶着也很难站起来。
那之後她们搬了家。新的家里有属於殷莲自己的房间——从前姐姐活着的时候,殷莲一直住在家里的小仓库。她的新房间也有一张柔软的大床,一个大衣柜和一个摆放娃娃的柜子。
只是殷莲的柜子从来都是空的。
哪怕殷姜不在了,姜曼榆买来的玩具和衣服也只会烧给殷姜,不会给殷莲。
从前妈妈还会说殷莲是爸爸的女儿,让她有事去找爸爸。等搬到新家,无论殷莲说什麽做什麽,妈妈都不理不睬,好像殷莲是隐形人。
记忆最深的是小学三年级写作文。
题目是『我的妈妈』。殷莲写:我的妈妈叫姜曼榆,她从来都不和我说话。
因为这句话老师打电话给殷远峥询问殷莲的家庭情况,殷远峥解释说是母女两人闹了小矛盾,小孩子赌气才那麽写的。
当天放学,殷莲被殷远峥接走。
这一年她已经不再戴长命锁了。脖颈失去链子,双手又被系上绳索。
她踮着脚尖勉力站在属於自己的房间里,手被绳索抬得高高的。在极力寻找平衡的同时,殷莲听到殷远峥说,以後的作文不许这麽写,只能默写范文。妈妈很爱她,不和她说话是因为妈妈太爱她了。
江寄林听到这里给卜甜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去查一查姜曼榆的情况。
「十二岁时,妈妈生病了。」那是殷莲曾经告诉过葛妙的梦。
昏暗的房间,满屋的药味和病弱的母亲。姜曼榆不愿意看殷莲,她说她後悔生下她。
殷远峥的双手搭在殷莲的肩头,他和殷莲一起听到姜曼榆的话。
「你看,妈妈多爱你啊。」殷远峥在殷莲耳边说。
他盯着床上的姜曼榆,像是猎人看到最喜欢的猎物,「生病了很难受,你去帮帮妈妈吧。」
殷莲後来查过词典,『後悔』代表对自己当初没有做对的事情而感到埋怨。
妈妈在埋怨她,爸爸说妈妈在爱她。
十二岁的殷莲听见爸爸的话,在大床的另一边拿起那个属於爸爸的枕头,蒙到妈妈的脸上。三四天没有吃饭,又被病痛折磨的姜曼榆毫无挣扎的在枕下失去生息。
讲到这里,殷莲突兀地睁大眼睛:「我杀了她。我杀了我妈妈。」
江寄林不是心理医生。当警察二十几年,他见惯了杀人犯。
很多犯人在被逮捕以後会忏悔,会大哭,也有的犯人会像凌荇,叫嚣着不服气。他们当然都逃不过法律制裁,但是他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非常清楚。
他们和殷莲不一样。
懵懵懂懂的杀了很多人的殷莲,被父亲灌输扭曲的变态思想,疼痛是爱,伤害是爱,帮助爱人的方式是夺走爱人的生命。
江寄林无法理解殷远峥,但是在和殷莲的交谈中逐渐理解殷莲。
他第一次见到殷莲时就有古怪的感觉。殷莲什麽都承认,问什麽都说,虽然也回答『不知道』,但不是负隅顽抗或者逃脱耍赖,更像是孩童式的懵懂无知。
原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亏得自己当初还怀疑过殷莲是不是拥有过人的演技。
江寄林苦笑:「是啊殷莲,你杀了你妈妈。」
第41章路途
江寄林走出207病房,眼前还有殷莲无法聚焦的空洞的眼神。那是两个黑黢黢的洞,一眼望不到头,看不见出逃的希望。
卜甜站在走廊上,见到的就是一个强装镇定的江寄林。「师父,您的袖口翻起来了。」她指出他的失神。
江寄林把袖口翻回去,整理好,连同心情一起收拾妥当。
等到再度看向卜甜,他又恢复原本的样子:「姜曼榆的信息你查的怎麽样了?」
卜甜挥挥手上的文件夹,「能查到的都在这里。」
姜曼榆是江州本地人,从小到大成绩优异,保送进江州市一所很着名的大学计算机系。大学时她的成绩也很优秀,年年都是奖学金得主。大学毕业以後,她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後一份工作就在元荣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