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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述（第1页）

为了不吓着青丝，清风把口里含着的一节小木棍都咬烂了。青冢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日本人剖腹一样，极其痛苦，他需要一个介错人。可这是曾经共生死的兄弟，青冢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大哥，感谢你和师姐一起陪我度过这些年。可能是我的任性，让大家遭遇了现在的处境。但这都出自我的真心，我想你们不会怪我吧！”

“好兄弟，快别这么说。这条路是我们共同的选择，我和你姐都不曾后悔过。”

“虽然生逢乱世，但我这一生中还是有许多东西不忍割舍啊。我那木讷的父亲总是教导我，以真诚待人。母亲又多提醒，要精明处世。现在看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对谁错。但是真诚的人，总会在旁人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上海滩卖报的时候，我曾结识过一个十分投缘的女孩。相近的品性，真诚待人的处事风格，让我俩走得很近。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以及与她相互扶持，共同生活那段日子的场景。她后来为了救助一个重病的兄弟，竟然把自己给卖了，往后就没了她的消息。我现在如此这般地想起她，是走之前，对这世上美好的事物表现出一种眷恋吧！”

青冢伤心地把目光转向大海，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下隐藏着多少美好的事物啊！而幽幽的蓝色波光似乎总在召唤着那些倦怠的灵魂。

“来吧，求你了，这对我是一种解脱。”

“兄弟，别怪我，你安心去吧！”青冢知道已毫无办法，只好眼含热泪，抱住清风的头一拧。他将清风瘫软的身体，拖到船的尾部，用残破的帆布盖好。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木鱼小挂件，又掏出口袋里赵世秋留下的怀表，仔细端详了一番，仿佛在努力挽留身边消逝的那些美好事物的残存印记。现在船上只剩两人了，青冢的想法是，无论如何得活下去。他还从没有向命运服过软。如果放任美好的事物，就这么白白地于眼前消失，那么人生就只是一场悲剧。自己悲剧的人生，开头由不得他，但结尾绝不能任由谁来摆布。

船舱里的青丝浑身无力，瘫软得如面条一般，气若游丝。因为晕船，她把肚里的东西都吐了，接着又数天没有进食，情况很糟糕。

青冢满怀关切地看着她，这算是他一生中接触的第二个女人。他的脑海里闪过自己母亲临死时的画面。母亲为了能让他多食一口番薯，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基本上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饿死的。现如今这个女人也是如此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面前。怎不让他心中愤懑！

他清楚凭青丝身体的素质还是可以扛得过的，就像他母亲那时候，虽然长期病痛，又吃不饱饭，可还是拖了很长时间。只因为巴望着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所以要给青丝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清风是走了吗？大哥，你也给我一个了断吧！我迟早会成为你的拖累。”

“胡扯，你什么时候是我的拖累了？其实有句话压在我心里很久了，刚才清风这个臭小子抢我前头给说了。原来他喜欢你。”

青冢决定先撒一个谎，他知道女孩子都是有虚荣心的，他也不知道这个谎能不能起到效果。当他注意到青丝的眼睛里猛然有一丝亮光闪过，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于是，他决定趁热打铁，再加一把火候。

“原来那小子一直暗恋你，但碍于我和你认识得比他早，而且关系也还不错，所以他一直没好意思张口。刚才他向我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算他识相，他要是敢开口，看我怎么收拾他。居然想跟大哥抢女人！”

这时，青丝听着不由得笑了起来。显然，这番话让她十分受用，她明明知道话里面有糊弄的成分，作为一个长期浸泡在血水里的女人，这点人世间的情爱，对她来说，在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慰藉效应。特别是，看到眼前平时不苟言笑的老大，居然在男女情爱上，为了自己惺惺作态，不由得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清风还说了些什么，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

“是啊，没能留住他。他跟我说，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他还教给我许多海上的生存自救之法。我已在船尾放了鱼钩，等会就去看看能不能钓些海鱼上来吃。”

“人在将死之时，总会反思他这一生的高光时刻。大哥，你过往的时光中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吗？”

“这还真没想过，因为我的前半生基本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是在为别人活着，被别人操控着。还得感谢你和清风，是你们让我产生了自我认识。自从娘去世以后，身边就没一个真正的亲人，都快忘了自己身归何处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你，你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青丝没有想到，大哥在经历这次变故后，情感会变得如此脆弱。可想想，被自己曾经一直依赖的组织抛弃，可不是就心无归处了。

“如果我们能逃出此难，你今后有些什么打算呢？你和我仇家太多了，若失去组织庇护，可能下半生都得东躲西藏了。”

“别这么悲观，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是也说了，有狼道更有鹿林吗？大不了换一种活法罢了。”

“也不知道我这一世还得换几次活法，想想和爹娘一起开茶馆的那段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其乐融融啊！你不知道，我爹是个急性子，每次都被自己冲泡的茶水烫到。所以我娘每次在给他泡好茶水，都是先放一阵子，然后自己先喝一口试试水温再给端过去。你看，如此恩爱的夫妻上哪儿找去啊？”

青冢听了这话，立马脸上一黑，起身出去看鱼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