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当初下毒的是叶净,险些杀了他的是叶净,却因为如此匪夷所思的原因,毫不追究,这放在十三部族只能当笑话听。
「那些昔日情分,」萧子衿道,「哪那麽容易说抛就抛。」
他虽也气恼叶舟隐瞒此事,却也多少明白叶舟为何如此。
——如今的狠辣绝情是真的,可旧日的情谊也并非作假。
那些关切和殷殷教导,日复一日的手足扶持,若是能尽数抛却他怎麽会是叶舟呢?
「我知道这些,」云清哑声道,「所以我送了他双生蛊让他用来保命。双生蛊只要母蛊死了,子蛊就会死,哪怕叶净不愿意也得永远护着他,想办法让他活下去,可他没用!」
他知道人心易变,情谊不可测,前一刻还耳鬓厮磨的人,下一刻也有可能提刀相向,於是他将双生蛊留给了萧子衿,哪怕日後季远之同他恩断义绝,也得顾念着自己身上的蛊毒。
容归困兽似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提剑道:「我不懂你们这些——我去杀了他,血祭沉舟。」
「你不必去了,」萧子衿道,「你以为我同云清没试过?那管家也不知什麽来历,武功奇高,我们三人都未从他手下讨到好处。」
容归:「三人?」
他看向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的季远之,得到了一个友善的笑。
「我方才便想问了,他又是谁?」
几人目光下,萧子衿淡淡道:「他是我的人。」
「?」秦筝丶容归。
季远之款款一笑:「药谷季远之,久闻两位大名。」
第0014章
容归来回在屋内踱步。
关於药谷,江湖里一直有传言——这是宫里头那位的地盘。
虽然这传言一直没什麽根据,但因为前任谷主季岩从不曾否认这点,故而多数人都默认这是真的,对药谷的态度既不热络,也不敢疏远。
容归同叶舟虽然嘴上叫着秦萧,却也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是当朝静王,对於元武帝和陈家渊源纠葛也多少略有耳闻,刚逢挚友横死,他这会儿警惕心更是拉满。
「药谷……」他狐疑地看着季远之,戒备道,「我听说药谷同当今圣上关系匪浅?」
「是如此。」季远之并不否认。
至少如今明面上药谷还是小皇帝的所有物。
容归用一种「你疯了吧」的眼神看着萧子衿,若不是季远之如今在场,他非得骂一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犯什麽毛病」。
前有叶舟心慈手软,後有萧子衿和小皇帝的手下纠缠不清。
都失心疯了吗?!
萧子衿同他认识那麽多年,不用他说都知道他在想什麽。
「云清送沉舟的双生蛊在我手里。」
「阿舟同我说过,」云清垂下眼闷声道,「他既送了你,便是你的了——我不会违背他的任何心愿。」
容归靠着木椅没说话,他明白了萧子衿的意思,良久他感慨:「沉舟啊……确实心思缜密。」
只可惜这点缜密永远没用到过自己身上。
屋内沉默下来,秦筝终於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直到方才她对於叶舟的离逝都没有什麽真切感,然而现在,旧物尚在,斯人已逝的这种痛苦狠狠给了她一击。
她才有种姗姗来迟的真实感。
萧子衿非常有耐心地等着她哭完重新冷静下来,这才开口。
「我翻看了沉舟留下的书信。」他缓缓道,「元化二十八年三月初三,叶净曾收到一封署名『沉渊楼』的信,信中问他想不想知道万众瞩目的感觉到底是怎麽样的。此後,二者往来信件中多次提到『蚀骨』。元化二十九年二月初三至今,沉舟一直在查这个『沉渊楼』。」
容归眸中一闪,云清抿唇:「……似乎没听过。」
秦筝稍一思索:「这件事我有点印象。有一段时日阿哥是一直在查这个,当时还问过我,只不过我问了诸多人,都未曾有人听说过。」
「『沉渊楼』?」季远之温和道,「那我可能略知一二。」
他敏锐地觉察到萧子衿皱起眉,立即笑着解释:「其实说起来,阿楠你也接触过——几月前的洛宁灾款贪污案。」
洛宁贪污案是今年年初的事情,前前後後闹了个把月,加起来有十几个人掉了脑袋。
这两年天时不顺,灾祸频发,十三部族和元国交界处更是冲突不断,不是今天你指责我侵占了你的牛羊牧草,就是明天我指责你破坏了农田庄稼。外头吵得不可开交,元国内里也不大太平——元武帝时期苛捐杂税太多,刑罚又重,百姓们苦不堪言,好些地方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乾脆揭竿而起当个土匪和朝廷对着干。
这种日子里,偶尔闹闹疫情本来并不是大事,况且此次洛宁的疫病虽然传染快但是不要命,按理说也不需要传到萧子衿的手里。
可惜处理这件事情的不是别人,正巧是鄢都周家没什麽脑子的二公子周文昌。
周二公子年轻豪爽仗义,别的不雅嗜好倒是没有,就是爱赌。一年前因为赌输了家中悍妻的私宅,被拿擀面杖的妻子追出了三里地,在整个鄢都权贵里声名大噪。结果他就是不长记性,今年年初又悄悄地偷了妻子的金银首饰去赌坊,赔得兜裆布都差点没了,灰溜溜回了家,也不敢同妻子说。
恰好批洛宁赈灾款的文书到了他的手里,周二公子一合计,这不是天助我也吗,於是麻溜打点好了这事儿的上下线,拿了自己的那部分去赎妻子的金银首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