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日里替徐开荣游街挑刺,嚣张惯了,开口便肆无忌惮。一番高帽子扣下来,离山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回话,安蕴秀已然反应过来,上前将离山拉到身後:「真是对不住,我实在不知这事。」
「我这脸上生了疮疤,听偏方说要涂锅底灰才能治好,这一时半会的还真不能洗去……您能否宽限几天,待我好了就去官府落户籍?」
「您若宽限,等我收了束修,一定去府上拜会。」安蕴秀投其所好,随即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备受尊崇的秀才,上前两步悄声道,「我还有些经卷文稿,届时一同奉上,定能助您家中子侄考个好功名。」
听到这句话,徐莽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当真?」
得到安蕴秀肯定的回答之後,他这才满意:「算你有点眼力劲儿。」
「这临近年关的,都忙着置办物件筹备年货,宽限你几日也不是不行。」徐莽意有所指,转了转眼珠,忽然又道,「不过你若是没送来,就当你是狡猾贼匪,在临州城肆意妄为,还想欺瞒知府大人。到时候,这事可就不是简单能了的了。」
「谁收留你丶包庇你,自然也要一并查清。」
「……」
这其中的威胁意味几乎不加掩饰,安蕴秀垂头掩下眸中冷意,语气森然道:「十日之内,我必去府上拜会。」
回去的路上,离山不住地往这边偷瞄。
知他是在担忧徐莽方才那番威胁,安蕴秀安慰道:「这事儿我会解决,一定不会连累到你们,回去以後不必提起。」
离山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云哥哥,你为什麽不洗脸啊?」
徐管事或许信了方才那番说辞,可他知道云哥哥脸上根本没问题,也不知为何总是把脸弄得脏兮兮的。
安蕴秀顿了顿,答道:「我就喜欢不洗脸。」
这几日安定了下来,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自己一日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这张与安解元一模一样的脸就一日不能出现,可顶着这麽一张脏污的脸,做事处处受限碰壁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单看方才那被围堵的架势,即便自己甘於贫贱隐姓埋名,也不见得能过安生日子。
可恨奸佞当道,竟将自己逼迫至此。
脸上的脏污不可能顶一辈子,她也不愿永远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安蕴秀隐隐有了些想法,自力更生也好报仇雪恨也罢,哪怕仅仅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底下,眼下这处境也该变一变了。
离山见她回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被方才之事闹得,便也不再提起,只拣着自己知道的新鲜事说给她听:「云哥哥,你猜我今天看到什麽了?」
安蕴秀尚在思索,闻言顺嘴接了句:「看见什麽了?」
「看见了知府公子!」
脚步微顿,安蕴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日隔着大火那恶劣的笑,声音便冷了下去:「他怎麽了?」
小孩子的敬和畏大概是分不开的,离山虽然畏於徐开荣的恶名,却也少不了崇敬,兴致勃勃道:「他带了好多人去拜文曲星,骑着大马从当街过去,可气派了!听说他马上要赴京赶考了,拜一拜好考状元呢!」
「等我学成了,我就也去考!」
安蕴秀眯了眯眼,是了,徐开荣与原身哥哥是同一届举人。算算日子,年後不久便是会试,也差不多该动身了。
恶贯满盈之辈能光明正大地走上那条康庄大道,自己却只得东躲西藏似乎永无出头之日,更遑论温良正直的兄长早已命丧其手。安蕴秀只觉讽刺,神色不由得愈加冷漠。
离山说了半天才发现她一言未发,想起老师苦读多年却没考上秀才的经历,简直想打自己的嘴!又搜肠刮肚地说了许多劝解的话,最後还是安蕴秀劝解他,他才惴惴不安地闭了嘴。
这天夜里,安蕴秀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脑海中一会儿是对自己未来的假想,一会儿又响起了离山白日里说的那些话,此起彼伏。
黑夜中,她静静地盯着床头那个包裹。那是自己当时随便找藉口,在解元故居被焚前抢救出来的最後的旧物,多是些功课手稿,後来她清点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浮票。
这张古代版准考证在被发现之初就令安蕴秀心绪波动了许久。
这几日她教导离山之馀,自己也在不断地回忆前世所学,并试图将之与当下世道结合。很巧,她是文科生,且擅长学习与考试,除却心底那个大展宏图与众位天之骄子一较高下的心思,摆脱眼下的困境更是当务之急。
这个想法已经在脑海中盘桓多日了,安蕴秀也曾因其过於大胆而踌躇。可不去做亦无其他生路,相较於被识破身份悄无声息地丢了性命,她宁愿轰轰烈烈地搏一场。
月光穿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屋内,她最终还是起了身,借着月光走到院中的水井旁边。地上有个木盆,半盆水正映着粼粼月光。
安蕴秀缓缓蹲下,捧起一捧水轻轻地送到脸上。
冰凉的水滋润着肌肤,将那些污秽尽数洗掉,盆中的水渐渐地变了颜色。待波纹停止颤动时,月光下的水面上映出了一张清秀俊逸的脸。
安蕴秀抚着自己的脸,这还是这麽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真容。不是多明丽惊艳的相貌,却恰到好处地端正柔和,跟记忆中那个温和儒雅的书生哥哥简直一模一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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