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专程找到春妮,就?是来送她请柬。说是要知会亲朋好友一声,都?请到她和朱先生的?新家聚聚。
这是海城上流社会流行的?做法,主人家出远门回家后,会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吃饭跳舞,算是变相宣布自?己一家人回归的?消息。
只是夏风萍没?有回到他们位于?英租界昌平路的?别墅,而是换了个地?方居住。不过春妮也能理解,朱先生当年在那里被逮捕,想必给他们一家人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这次回来想换个新环境,也很正常。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真是漫长冬日里一个好大的?惊喜。
春妮对周六晚上同好朋友的?聚餐充满了期待。
236故知
倭国人投降后,原先滞留在后方的政府要员们?都一拨一拨地朝海城涌回来,夏风萍一家人算回来得晚的。
就春妮的了解,越是在政府中担任的职位紧要,越是回来得早。像常校长?他们?,新学校的招生考试都过去两个月,通知书早发了出去,新学生们?上预科校舍也?全部整理了出来,学校的几个重要实验室耗材也?购置到了位,除了有?的新生住得远,还没赶到学校报道之外,学校的日常运行早就步入了正轨。
夏家现在住在以前?的法租界伯爵路,也?就是更?名后的民主路。租界重回国人手中之后,政府发起一股更?名运动,登报征求租界各条路的新名字,力求将原来外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烙印褪得干干净净,一时引得民众热烈响应,更?名信件如雪片般往报社里寄去。
她家离春妮战时买的,供学生们?避难的那间公寓不远,也?是一套公寓房。不过不像丽莎公寓那样有?着“情妇公寓”的恶名,这栋公寓以前?都是法国有?钱人在住,名副其实的高?档公寓楼盘。
那些外国人撤离得匆忙,留下一大片房产,有?不少在华银行接收了不少这样的房产受托转卖。都知道和平来临之后,房价不日将要迎来一拨暴涨。夏家就是趁这个时候,抢下的这套房子。
这是夏家人的得意?之事,春妮到时,听见夏风萍扶着钢琴侃侃而谈:“我先生原还有?些犹豫,他做公务员,薪水有?限嘛。但机会实在难得,我回家问父母借了笔钱,又向沪生银行贷了笔款,总算将它拿了下来。”
这话一说?,有?人惊声道:“你们?在沪生银行还能办下贷款?这银行审核得可严,怎么贷下来的?”
这年代还不存在房贷这种说?法,银行也?几乎不对私人发放贷款。毕竟战乱时节,大家的抗风险能力普遍不高?,银行更?不可能做亏本生意?。普通人甚至没机会得知这种消息,春妮也?好奇地竖起耳朵。她战时为了安顿学校,高?价接盘了几套租界房产。战争胜利之后,外国人低价抛售房产,春妮也?敏锐地嗅到了商机,可惜那时候她手上没钱,问银行去借,银行却是连她这个校长?助理的身份都不理呢。
夏风萍谦虚地说?:“银行也?是看在我先生是财政局副处长?,有?份稳定工作的份上才肯贷的。”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谀词如潮:“确实不错。朱先生这样的青年俊彦自然是走到哪里都要叫人高?看一眼的。”
“朱先生高?升了?哎呀朱太太你怎么不提前?同我们?讲一声?害我们?什么贺礼都没准备,就这样就来了,多失礼的。”
春妮这时候才知道朱先生成?了公务员,还是公务员中的财神?爷。她看着夏风萍夫妇,夫妻俩一个穿着红色高?开叉旗袍,一个是一身黑色手工西装,端着酒杯一脸的喜气。要不是她参加过夏风萍的婚礼,再加上看到他俩旁边一边一个站着两个孩子,只怕会误以为今天才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双喜临门?,同一时间有?太多人都在向主人家道贺说?话,春妮挤不进去,便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她伸手叉了一块乳酪蛋糕,端在盘子里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一边随意?打量。海城的租界寸土寸金,夏风萍家这套公寓总面?积不大,但也?有?三室两厅,加客厅的一个小露台。淡绿墙纸加满屋的法式装潢,显得十分有?格调。
家具应该也?是原主人的,洛可可风的米白沙发上坐着个穿蓝色旧线衫的女人。春妮随意?瞥过一眼,觉得她有?些眼熟。正巧这女人也?转过头,两人对视个正着,春妮“呀”地一声:“陈护士,你怎么在这?”
这位可不就是那年春妮从?家乡跑出来,因为一场大水意?外结识的,战地医院的陈护士吗?
春妮那时候还是个才满十二岁的黑瘦小姑娘,她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陈护士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说?起当年认识的经?过,才惊喜道:“顾姑娘,你也?在这?哎呀,我早该想到的,你当年就跟朱太太好,这回必也?是在的。”
他乡遇故知,又一同患难过,陈护士和春妮都很兴奋地交换了彼此的消息。陈护士前?些年一直辗转在各大战地医院做护士,两年前?她被一块飞来的弹片削中了大腿,自此之后走路就有?些跛,那次战争结束后,她随部队退回到双城,在那里的医院谋到一份护士的工作,也?结了婚。这次她是随着她被调回到海城市政府当雇员的丈夫一道回的城,已经?有?了个两岁的小姑娘。
一说?就停不住嘴,聊完近况,春妮自然问起其他人。一起逃过难到底不一样,她还记得,那年要不是有?成?永平救她,说?不得那年她就叫倭国的那个溃兵给害了。只是后来逃难队伍一分为三,她同夏风萍往海城来,陈护士和成?营长等人要转道去打听部队的下落,自此失去了成营长一行人的消息。当然,后来与涂铁柱的相遇目前?还不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