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陌生的情绪,他一开始并没察觉到是恐惧。因为他的心跳得并不快,只是颤抖得厉害,仿佛本能的预示。
路途上,雪停了好久。可是积雪深厚,风一吹,浮在最上层的雪,就纷纷扬扬地开始飘扬。
等到雪劈头盖脸得罩着金玉开一阵飞舞,他忽然猛地察觉,自己在做什麽呢!就因为沈晏清不吃他烧的汤,所以像个傻子一样赶到松鸣城来,还美曰其名的骗自己是不想输。他是疯了不成!
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从一开始他将沈晏清抓上马开始就错了。
他顶嘴的时候为什麽要吻他,而不是拔掉他的舌头;他耍小心思的时候,为什麽要纵容他,而不是一掌拍碎他的脑袋;指责他血腥残忍不要喝他做的东西时,为什麽不捏碎他的下颚,撕裂他的喉咙,将汤水灌进去。
错了,全都错了。
他怎麽会做出这麽多不理智的事情。
金玉开一惊,他勒马在风雪中站立,忽然头晕目眩,仿佛高烧生病。他疑心自己被下了什麽咒或者蛊,可一摸额头,却安然无恙。
怎麽会这样,他苦恼得很。马在雪地里踱步,金玉开有些不想回九黎城了,他担心沈晏清问这蟹粉酥是哪里来的,他不知道要怎麽和沈晏清解释自己在松鸣城的所作所为。
他想先找个神医治自己的糊涂病,他的脑子不聪明了。
金玉开迟疑丶犹豫。
当他抬起头,有十来人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他靠近,各自衣衫褴褛,手持各式兵器,风雪冻得他们很冷。
这些人原先都是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仗着实力出众,在北域横行霸道,以北域特有马种和狼种代步,遇见商队便劫掠,将男人全部杀光,女人圈养做奴隶,玩腻就绑着送去松鸣城的人牙子手上卖掉。
现在这般狼狈,是因为他们刚刚想要打劫埋伏一支瞧起来尤其富裕的队伍,没想到碰到了个硬茬子。
本以为全都要命丧当场,但带队的修士是个愚蠢的傻子,他们一跪下哭说生活艰难,不得不行此行当,那叫白衡的金丹修士面露不忍,便把他们都放了。只扣下了他们狼和马。
一行人死里逃生,奋步前行,他们大部分的家底和奴隶都留在松鸣城,想要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当金玉开看见他们时,他们也瞧见了这一马一人。
能独来独往在这北域来去自如的,要麽蠢得要死,要麽自持实力强大,无可阻挡。
领队的劫匪头子对着白衡还心有馀悸,低声下令:「别节外生枝了,绕了他走吧。」
平原一片皑皑大雪,即使绕道也绕不到哪儿去。
金玉开心情很差,见这些人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又一次想起沈晏清,想起他的眼泪:「我很可怕?」
他声音不大不小,这一列人听得清清楚楚,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他们在这偏僻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没认出金玉开,但想着他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还不至於叫他们所有人卑躬屈膝。领队道:「不可怕。」
哪想金玉开瞬间暴起,身躯扩伸千丈,一爪将数人捏拍成血泥尘雾。
怨孽滚滚直压云天间,龙首狰狞扭曲,周生黑金龙鳞如雷闪乌云。好一头血孽满身的恶龙。金玉开暴怒非常,这一下又不是他惦记着沈晏清因恐惧而流泪的时候,他心想:你们不怕我,难怪他不怕我。
吐息眨眼时,剩馀侥幸活着的人还来不及庆幸和细想身边人是如何死的,又是一爪拍下。现在死的乾乾净净了。
在因掌风而四扬的血雾和雪花里,沈晏清在长久的噩梦中流泪,他梦见了一个本该极少梦到的人。
飒飒的风声在他的梦中化作千万骑兵踏破城门的呐喊,一张张带血的人脸丶一具具了无声息的尸体,沈晏清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害怕到了极点。
不知是明鸿还是李煦捧起他的脸,用拇指抹去他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说:「这世上的幸福是有限的,当你享用着幸运时,就有人正替你承受着不幸的代价。」
沈晏清哭着从梦中醒来,发现时间已到了中午。
金玉开早就不见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作恶去了。
这一回沈晏清说什麽都要迅速地逃跑,他之前穿的衣服脏了,便去翻了金玉开的衣柜,找到了几件压箱底的衣服。
金玉开虽身量稍高於他,但将衣服翻折一下,到底能穿。材质韧极,摸上去是很光滑的质感,却又不冰冷,反而触|手生暖。他穿上过了一会儿,竟然发现这个衣服开始慢慢变小,很合他的身。
估计又是金玉开不知道从哪抢来的宝贝。
他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去酒楼的马厩里偷一匹马。店小二带着掌柜,领着一帮子男男女女上楼将他团团围住了。
这一帮男男女女身上服饰皆是青白二色,腰间挂一块令牌,别一把乌剑。金玉开带着沈晏清刚入住酒楼时,曾因为楼上客满,为强逼人让房,一脚踢死了一个乌剑门的弟子。现在他们带着人来寻仇了。
店小二指着他说:「就是他。金玉开昨夜里已经跑了,就留下了他。」
第080章
其实金玉开到底是逃了还是有事出去,酒楼的小二和掌柜哪里分得清。
现在刀架在脖子上,性命要紧,自然是朝着有刀的那一面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