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不错,」黑衣人沙哑的嗓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有几分雄厚,面具里的一双瞳孔望向没入雨中的人影,透出不加掩饰的兴味,「这邺京,要变天了。」
第38章黄泉陌路
暴雨下了一夜,过了卯时,终於稍作停歇。
年久失修的破庙,几处窗棂残缺不全,此刻窗外灌进一阵冷风,拨乱房梁垂下的残破纱幔,撩醒了半依神坛石柱而眠之人。
楚怀安睁开眼,紧了紧领口,忽听正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撩开垂幔往外看去,只见三个带着斗笠的男人陆续钻进庙内,似是寻休憩之地。
他轻轻放下帷幔,往石坛後挪了挪。
进庙的三人随意挑了屋中一处坐下,一个中等身形丶身着黑衣的男子解开绑着黑纱带的手,从腰间掏出一罐小瓷瓶,拔开瓶塞将内里的粉末全数洒在被雨水冲淡刀痕的虎口上,疼得龇牙咧嘴:「子时发的密令,三个时辰不到,便有数百名杀手闻风而动,人还没见个影,同行倒先杀起来了。」
其中一位彪汉体形粗犷,一身蛮肉,他一坐下便摘下斗笠,从怀中掏出一袋油包纸取出已经冷掉的猪腿开始啃,对他所说话题不甚兴趣。
而此刻一旁身量较小,看似年轻的同伴接话:「传闻这楚小皇帝不是一向视兄长如命麽,怎麽还发布了追杀令?」
追杀令?
楚怀安心中一惊,攥紧了握在手中的香囊。
他的王弟,断不会如此。
「谁知道呢?」黑衣男子将手中瓷瓶一扔,随後又将那纱布绑回伤口,「朝堂上那些腌臢事无非就是争权夺位,有几个是真心的。」
青年却不赞同:「这小皇帝身处帝位十三年,楚端王又无权无势,还有什麽能威胁到他的?」
「人活着就是威胁,」方才坐在一旁只顾啃咬猪腿的彪汉突然道,「王上都能提防着谭小王爷,何况是个神智清醒的楚端王。」
「小王爷的官爵至少等同帝位,那楚端王除了一个封号,可是连皇宫都不能自由出入的半残之人。」青年评析。
黑衣男子:「於袁将军而言,楚端王便是能决定他存在与否的关键,若是郑王当真不义,只怕那邺京的传闻迟早要应证。」
青年疑惑:「邺京什麽传闻?」
彪汉瞥他一眼,插言道:「上阳节花灯戏君,没听过?」
青年:「上阳节我不在皇城。」
「上阳节邺京有三言,」黑衣男子接话,「黑犬叼白玉,无暇染墨,有言勿提。」
青年不解:「什麽意思?」
彪汉不耐而言:「没事多读点书,意思就是那姓袁的与姓楚的早就勾结到了一处,想杀这碍事的亲兄弟也是在情理之中。」
青年却蹙眉:「可最近皇城不是传闻,这楚端王的生母是雪狐幻化的妖妃,生了个儿子也是一股子魅相,这母亲克死了老楚王,如今这楚端王也是克得小皇帝身染重疾,药石难医麽。」
彪汉:「你怎知不是小皇帝有意设计的这一茬,否则怎叫一个外臣去护送亲兄弟出城?一个残废没了皇宫的庇护,还不是任人鱼肉麽。」
三人正说着,庙外匆匆闯来一人,身形较几人皆为矮小一截,瞧见几人正在休憩,他缓了口气才道:「兄弟们,我去打探了一番,除了江湖杀手,还有几波官家暗卫在追查,应是楚宫的人。」
此时彪汉扔了手中啃剩下来的骨头,随意用衣袖抹了两把嘴起身:「休息得差不多了,小王爷还在『一醉方休』等着咱们,赶路吧。」
其馀两人随後起身,几人正待离去,为首的彪汉却发现不对,立时止步。
此时其他三人随他的视线看向神坛後,也察觉到了除他们几人之外的陌生气息,方才几人进屋只顾着休息,一时未察。
青年脚步轻,他率先上前,缓缓靠近神坛。
楚怀安屏住呼吸,悄悄摸出腰间楚怀瑜给他用来防身的匕首。
临至神坛前,瞧见乾草里露出的一角雪色裙摆,青年与同伴相互交换一眼,而後拔出手里的剑猛地劈开遮挡的帷幔。
残布飞絮飘落,只见虚掩的木框柴架里现出一张略显惊错的脸,於这断壁残垣的神坛下生着明珠一般的光,若说此人是掉落凡尘的仙子也毫不为过。
楚怀安握着匕首,往後挪了挪,然而双腿使不上力,有些徒劳。
青年讷了半晌:「是个男人。」
「竟有男子生得如此国色天香。」後来的矮个男本就有些龅牙,此刻一脸惊色露出那一嘴凸牙更显垂涎之态。
彪汉从腰间摸刀:「可惜,听了不该听的。」
黑衣男按住他握刀的手:「你看他像谁?」
青年的视线移向他不便动的下半身:「双腿是个废的,细肤凝脂,像是王室养出来的。」
矮个男看了一眼:「莫非是太后的男宠?」
其他三人:「……」
彪汉一把按住矮个男的脖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天下能有如此绝色之人,除了楚端王还能有谁?」
听到这话,矮个男亮了眼:「那咱们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搓了搓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怀安的一张脸:「哥哥们,反正你们要杀了,不如死之前……」
「死尸五万两,活口十万两,」彪汉收回刀,转身往外走,「可别把人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