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被淋水的人向梅满发火,季琪琨又会以‘调停者’的身份站出来斡旋——”
一切都在重合。
散发着潮湿和汗臭味的外卖站点,张开阳走进一排电瓶车中,向正在登记新归还电瓶车的老板说明了来意。
“魏芷啊,我很有印象,她在我这儿跑了四年的外卖了。她是兼职里面干得最久的一个,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就算晚上有事耽搁了,只要还能跑上一小时,她也会从家那里走过来借车——”
“你怎么知道她是走过来的?”
“这地方就这么大,警官——只要没超过两千米,一律都是街坊邻居。而且,她家那情况也挺有名,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警官,这姑娘是个有孝心又善良的好人,只可惜命苦。”
“她家什么情况?”
“一家老赖,一家指望着这姑娘钓金龟婿吸血呢。”老板面露同情,“她妈妈人倒是不错,就是撑不起家,被男的一直欺负。前不久还上吊死了,这下更没人替这姑娘撑腰了。那天晚上,雨下得那个大,她却冒雨前来找我退押金,我还问她是不是急用这几百块——她说是给她弟凑钱。”
老板靠着电瓶车,点燃了一根红塔山,砸着嘴说:
“要我说,她弟弟这回出事,那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自魏来坠井后一直关门状态的杂货铺,在张开阳的要求下,魏杉重新拉开了卷帘门。
接连几日的彻夜未眠让他眼中的红血丝更加明显,他哭哭啼啼地抱怨着自己命苦,眼中却始终未见一滴泪水。
“人就是在这儿吊死的?”张开阳注视着那低矮的货架。
“应该是吧,我听他们说是的。”
“听谁说?”
“警察说的呀——我来的时候,人已经给放下来了。我没见是怎么吊死的……反正就吊死了。”魏杉抹着干燥的眼圈道,“这才几天啊,我儿子又不见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啊!警官,你一定要帮我把儿子找回来,那可是我们老魏家唯一的种——”
魏杉的叫苦像苍蝇一般嗡嗡嗡地盘旋在张开阳耳边,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层货架,想象着王琳死后的姿势。
她跪着活了一辈子,就连死后,双膝也没能伸直。
人是有生存本能的,死亡来临前的那一秒,本能会让人挣扎。
而王琳的意志战胜了人类强大的本能,她头也不回地选择死亡。
在派出所工作的八年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患上癌症晚期,不忍为儿女增添负担,离家出走消失不见的老人;拒绝父母为自己卖房治病,宁愿吃止痛药过活的子女;执意要净身出户离婚,只因患上不治之症的伴侣……
救与不救,活与不活。
他无法指责任何一方。
他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初出茅庐,满心壮志的见习民警,他见得越多,就越是明白,比起忙着战胜邪恶的刑警,民警更多时候的任务只是见证无奈。
幸福的人是少数,不幸的人也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