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对方肃着脸,也明?白理由不?够充分,又加了句,“我曾经有位故人,也是这样被?送到齐国,后来无影无踪,小的时候,她父母曾照顾过我,实在放心不?下。”
不?管站不?站得住脚,总算有个道?理,雪伯赢垂下眸,半信半疑。
姒夭不?再言语,依旧用?帕子去擦血迹,一边上着膏药,温柔至极。
“何况雪公子曾有恩于我,帮我找到妹妹,来看一下公子也是理所应当,哪怕就是丢了命,也没?什么可惜。”
柔柔的,一字一句却落下分量,让雪伯赢的心惊如涛海。
她毕竟来了,一个弱小女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来到这座幽深死?牢,看他一个无用?之?人,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做到,他却还在这里费心猜度。
想用?手轻轻碰一下方手腕,又不?敢僭越。
“桃姜姑娘,有些事——不?是不?想告诉你,但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连最有能力救雪家之?人都?不?插手,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深吸口气,显然已经累了,用?尽最后力气,咬牙道?:“麻烦替我多谢芸霁乡主,危难之?际见真情,此事与我妹妹无关?,还请留她一命,若能出去,让稚儿跟着她,伺候她,我如今大势已去,将来报答,只怕无望——下辈子吧。”
目光起了光华,好像又回到那个贵公子模样,但面色苍白,带着血痕,又有一丝妖艳的惨烈。
“下辈子——我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今日探视之?恩。”
姒夭的心搅成一团,总觉得像个梦,明?明?记得上辈子雪伯赢位高权重,第?一权臣,竟闹到这步田地。
上辈子,下辈子,简直糊涂。
铁门外传来狱卒脚步声,腰间钥匙叮当作响。
姒夭深知时辰不?多,慌忙道?:“公子休要讲丧气话,还不?到最后,怎能轻言放弃,我不?敢说有多大本?事,但如果肯告知一二,小女子定尽心尽力,就不?能——信我一回。”
有女同车(二)
姒夭一边急急拉他衣袖,“公子,我既然能?来,肯定还是有办法呀,千万别灰心,有话?尽管讲。”
言之恳切,甚至带着乞求之意,眼里泛起水光,烛火下盈盈秋水,雪伯赢深受触动,他也是怕连累她。
不禁叹气,“桃姜,你想知道,我可以说,但走出这扇门,最?好全忘掉,你那个妹妹死了也就死了,送出去的人?不少,别再把你搭上。”
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姒夭心里着急,这人?平常说话?利索,关键时刻乱扯什么。
却听对方缓缓道:“雪家搜罗美人?,送到各国?,天下皆知,算不得秘密,但这些女子都用了毒,实则培养成探子,此乃一张又?密又?大?的网,牵扯人?物众多?,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有谁,一直由父亲来办。”
终于讲到重点,姒夭点头,果然与她想的一模一样。
小声问:“肯定不会只有雪氏一族,首先女闾就脱不开关系,背后?乃羽国?君夫人?的弟弟,御史大?夫对不对?雪家案子定与这事?有关。”
她是聪明的,雪伯赢笑了笑。
“确实如此,控告雪家奏章上的罪行虽多?,绝不至于灭族,无?非有人?针对。”
“公子是说齐子鱼,我倒知道燕于飞的主人?与他来往甚密。”
“也许吧,可就因?为一个酒肆,便?要置雪家于死地,实在牵强,我们平日与这位上卿无?冤无?仇,他不就是爱美爱财嘛,想要什么直接来取多?简单,倒是御史大?夫早看我们不顺眼。”
姒夭脑子里又?翻了翻,生?出疑惑,“不对啊,如果御史大?夫与雪家为敌,可他也是女闾背后?的主人?,你们不是坐在同条船上。”
“一条船上又?如何?今日是友,明日便?是敌,送美人?做探子,那是利益共同,但天下利益诸多?,这边他与我们同心,别处却不见得。何况女闾只传闻有他做主,主人?并不是,到时推的干净也容易,如今我家已入狱,戴罪之身说出的话?未必有人?信,到时还给自己徒添一条罪名。”
送美女,养探子,笼络天下消息,雪家才能?富庶多?年,与各国?政要关系紧密。
如此看来,那位御史大?夫嫌疑最?大?,或许想把送美人?之事?独揽,所以才毁掉雪家。
至于齐子鱼,给几个美人?便?能?笼络住,让对方从齐国?进谏,御史大?夫刚好明哲保身。
可这边理顺了,丰家的态度却奇怪,难道眼睁睁看着世交没落,两家可有联姻之谊啊。
这也正是雪伯赢想不通的地方,或许丰臣正整肃改制,所以大?义灭亲,以儆效尤。
官场上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底都不牢靠,什么世代交情,家族联姻,也不过脆弱至此。
姒夭还想再问,却见对方已虚弱地垂下头,心里怜惜,赶紧将他身子扶正,轻声嘱咐,“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罪证还未坐实,千万珍惜自己,以待来日。”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寒冷刺骨,连自己身体的温度都感受不到,却听到耳边娇柔软语,他看着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机会再来一次。
唇瓣含血,泪水犹在脸颊,他心里一动,禁不住伸手碰了下那樱红的唇,身为死罪之人?,就算越轨丰臣枕边人?又?能?如何!一刀下去与大?卸八块也没区别。
姒夭怔住,本能?地往后?退,寻思雪伯赢已经晕乎乎,随手碰上的吧,并不介意,连忙将对方衣服摸黑整理好,砰一声,听见狱卒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