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等了近一个时辰,慕汐方打开了个门缝,命人端来盆水後,朝其中一宫娥道?:「殿下这几?日有?些累,今儿便在我这睡下了,你去和管大?人说一声,只道?殿下让他回穿堂好好歇息,不必守夜了。」
「是。」
慕汐神色如常,那宫娥亦未有?丝毫迟疑,闻得她那话,便忙应声儿去知会管砚。
眼瞧着要接近丑时三刻,慕汐靠在门扉上细细一听,连廊下有?轻微的鼾声响起,她忙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裴行?之,见他不曾有?醒来的痕迹,方轻轻地打开门,钻了出去。
因裴行?之不常居庐缃馆,且皇宫各处时刻皆有?将士巡逻,他才没?在庐缃馆安排过多?的人手,这反而方便了慕汐行?事。
她顺着连廊来到庐缃馆後院的假山处,果见一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背靠着她,站在假山旁的角落里。
因夜色浓重,若不细瞧,倒真看不到那儿站了个人。
闻得有?轻微的脚步声,那披着斗篷的人转身,瞧见来人是慕汐後,方解下头上的兜帽,露出那张与?裴行?之有?三分相似的脸,淡笑道?:「不知王妃深夜约朕来此,可有?何意?」
男人声音里满是疏离和警惕,全然没?有?白日时的可亲模样。她在和政殿为他脉时,趁着自家舅舅出去之际,偷偷压了一张纸条在他床头的花瓶里。
慕汐淡漠的神色旋即有?了些许颜色。
这才是帝王。
顿了顿,她漾起一丝笑意,淡声道?:「据我所知,先?皇薨逝那年,陛下年方十六,且先?皇皇子?众多?,您和您母妃又?都不是受宠的那一位,若非有?裴将军的鼎力支持,您绝无可能斗倒荣相稳坐皇位。可如今,荣相一党已如飘零叶落,对您再无任何威胁。相反,现?下的大?郦,百姓只知裴将军三番征战丶威名赫赫,却不知陛下英明?神武丶行?事果决。」
听到她挑拨离间之语,郦璟笙冷淡的面色没?有?丝毫笑意,眉眼神韵与?裴行?之竟愈发相似,「王妃有?什麽话不妨直说,不必这般拐弯抹角。」
慕汐轻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直视他,顿了几?秒後,朱唇轻启:「裴行?之功高盖主,你便不担心有?朝一日他会犯上作乱丶谋逆不轨?」
郦璟笙闻言,深深地看着她,缄默半晌,方淡声道?:「王妃怕是多?虑了。」
「利欲能熏人心,你怎知他不会如此?」慕汐轻笑,「天下安定,固然有?裴将军的一份功劳,可百姓的称颂亦未免太过,你怎知他不会在这不绝於耳的称誉声中失了本心?」
郦璟笙那淡漠的神色终於有?了些许变化,他顿了顿,道?:「那依你所言,又?该如何?」
他那一闪而过的蹙眉被?慕汐尽收眼底,她微微笑了下,温柔的脸上,眸底皆是寒霜:「陛下若有?意,我可助您除掉裴行?之。」
她这话音未歇,眼前人那幽深的瞳仁里闪过一丝震惊後,又?转瞬即逝。
然慕汐还未来得及说些什麽,便忽觉身後有?一股寒意骤然袭来,浸得她浑身冰凉。
那熟悉至极的声音在身後陡然响起:「慕汐,我就那般让你痛恨麽?恨不能杀了我。」
男人道?得咬牙切齿丶目眦欲裂,腔调里满是悲凉。
慕汐一刹间怔在原地。
宛似有?千斤巨石压在脚上,竟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裴行?之一步步挪至她面前,那紧蹙的眉宇下,尽是阴鸷,他冷冷地看着她,再次寒声问?:「慕汐,我就那般让你痛恨麽?让你恨不能借阿笙的手杀了我。」
纵然在饭桌上听到她那样的话,他仍是抱着些许期待,期待她不杀他是因为她亦对他动了心,她下不了手。
然事实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残酷。
她保留一手,竟是因为她要借他亲外甥的手除掉他。纵使慕汐不曾提要怎样帮助郦璟笙除掉他,裴行?之也猜出她大?致的方向。
无非就是要他身败名裂,成为人人痛打的过街老鼠後,阿笙再下令将他斩杀。
见她未说话,裴行之极力压着涌上心头的怒意,冷冷地戳穿她:「自古以来,帝王心,便最难测。你选的这一招,可谓险之又险。然一旦成功,我裴行?之将死无葬身之地,只可惜,你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掉了一步。」
他这话音方落,慕汐方掀起眼皮瞧他,尽是寒霜的眸里带了一丝疑惑。
四目相对间,瞧见她眼底的冰凉,裴行?之的心恍若碎成了两半。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还能有?修复关系的可能性。如今,她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男人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他下意识紧握双拳,那暴起的青筋透出他极力隐忍的滔天怒意,「我和阿笙间的甥舅情分,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脆弱。」
慕汐冷冷地看着他,笑得寒凉:「这一招不管用,那我便亲手杀了你。」
「舅舅小心。」
一道?深恶痛绝的声音和惊呼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那未曾握全的刀锋折射出裴行?之那张宛似被?撕裂般的神情,鲜血在一刹间便染红了凌厉的短刀,血滴顺着掌沿缓缓流下,落到地上霎时便蔓延了一片。
男人的眼神犹似鹰隼,裹挟着深潭般的寒意,里头除了十分的难过外,竟没?有?丝毫斥责她的意思。<="<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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