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符文。
深黑色的墨迹交织在苍白的皮肤上,对比浓烈,触目惊心。仿佛是有人提笔,用他的身体做一张空白的符纸,用的却不是朱砂,而是墨汁。
那字迹笔墨疏宕,遒丽银钩,他曾看过千遍万遍,熟悉过世间任何一人。
……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昏沉空洞的思绪里记起的,还是白玉京上,自己正式拜入师门那日的事情。
太过在乎,以至于忘不了,断不掉。
那日本该是春分,春和景明,晴光万道。昆仑山上,明如晦精心照料的花该开了,鹅黄嫩绿,新叶粉蕊,在满山春色中灿烂又明媚地盛放。
他应该捧着一盏煮好的新茶,奉到那人面前,听对方像往常一样打趣自己,然后把茶盏往他手里一塞,又被哄着挽起发来。
应该是这样的。
而不是跪在雨里,在满山枯萎的草木中,等待一个他不知该敬还是该恨的人从长阶尽头走下,完成一场荒诞无稽的拜师礼。
头皮传来的力道迫使他仰起头,明如晦的手指亲昵地绕到他脑后,娴熟地撩起他的头发。
他小的时候,明如晦经常会亲手为他束发。他搬着小竹凳坐在院子里,困得睁不开眼,师尊的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头发,时而扯动,痒痒的,但从来不疼。
但这一次很疼。
他才知道从前明如晦对他曾有多耐心,以至于如今全部收回时,他才觉得受不了。
“郁危。”
熟悉的语气落入耳中,他僵了一下,冰冷的胸腔中,心脏急促地跳了几下,血液回流,带着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希冀。
明如晦垂眸,看着墨色发丝自指缝流泻。
下一句话便将他的希冀拆得支离破碎。
“——早入地狱。”
鼓噪的心跳骤然停滞。
周身重新冷了下去。他偏过头,用力闭了下眼睛。
“那我,便祝师尊,不得好死。”
……
——而现在,这道符灵上,写着长生。
-
屏风发出一声轻响,将微弱平缓的水声掩盖住。谢无相一手支着额角倚坐在桌边,闻声睁开眼。
困困符不知什么时候又偷溜出来,贴在他的领口上睡得正香,他捏了捏眉心,将那点困倦掐醒后,才回头看来:“洗好了?”
没人回应,静得奇怪。
谢无相又喊了一遍:“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