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良霁说道:「你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师父这意思就是不准备回答他了,要他自已去问沈寿。
当时在幻境之中时,两百年前的贺修良曾经道破过沈寿的身份——金仙天鹤。
而现如今,真是哪哪儿都有他,他一个介於天神和妖族的使者到底在人族一个小县城的恩怨情仇中充当了一个什麽样的角色,又或者说,到底是什麽理由,可以让这位不染世间兰因絮果的天鹤插手人间杂事。
是非黑白,茹承闫现在是头脑混乱一片,根本分不清楚。只觉得他爹当年这件事情里,绝对没有这麽简单。
他见贺於菟已是一身血,拳头都已经打完一顿了,这顿气就卸了吧,刚想开口叫他起来。
一口气刚提到喉咙,就看见贺於菟发了狠似的,怒目圆睁,他右手举过头顶握住荆条的顶端用尽吃奶的力气拔出来一根。
顿时乾燥尖锐的刺将他後背勾下一块皮来,就挂在那根深褐色的荆条之上。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都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胡德义那伸了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没来的阻止,又尴尬地缩回去,狠狠闭了闭眼将反胃感压下。
贺於菟完成这个壮举之後,直接双手撑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眼泪和口水纷纷流到地面上。
啧。
茹承闫紧紧抿着嘴,犹豫再三才抬起脚走向贺於菟,他觉得自已口嫌体正直。
面对茹承闫伸来的手,贺於菟仔细看了一眼他的手心,注意到茹承闫并未说相信又或者是原谅的话。
两个人固执地僵在原地。
「给了台阶还不下?」邓良霁及时开口,似笑非笑看着一站一跪的两个少年。
贺於菟这才颤着指尖将手放进茹承闫的掌心里。
茹承闫将贺於菟从地上拉了起来之後,他撇下手转头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戈柔上前扶起满背是血的魁梧少年:「於菟快起来。就没见过像你这麽傻的人,别人家负荆请罪用的是新鲜的荆条,你倒好,你还不老实交代这些入了药的荆条你是从哪处得来的?」
贺於菟一听,立马涨红了脸,畏畏缩缩道:「白叶寺的小僧给我的。」
戈柔问道:「白叶寺?在哪儿?我怎麽没有听说过?」
贺於菟回答:「城北的一座寺庙。」
「城北?我自小在城北长大,从未有听说过什麽白叶寺,依岱城只有城西外的普陀寺。」邓良霁皱着眉头说道。
贺於菟陷入了沉思,他发现他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麽走到白叶寺门口的了,只记得一路上本是尘埃遍地,忽然间地面就开始有了几片掉落的枯叶,形状甚是奇特,然後就是越走越多的枯萎枫叶。
不对,明明炎炎夏日的时节,怎麽会有落枫?
贺於菟仔细想来,他对白叶寺附近的地形店铺甚至是街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就是遇到了鬼打墙,然後凭空出现在白叶寺的门口。
贺於菟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记不清了。」
戈柔听後没过多纠结,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
但邓良霁剑眉紧皱,瞳孔失神,五指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他不禁想到:白叶寺,会和那两位有关吗?
第37章迷雾之城37
此时城中。
新县令已经走马上任,今日正是上任仪式。
依旧是同从前一样豪气的排场,先前在衙门门口吵着要死要活的赌场掌柜们,如今都双手鼓掌高声喝彩。
今日向雷军会押着之前的一众抄家官员前往刑场斩首。
一边是鞭炮连响满地红纸,一边是脑袋落地血溅三尺,人间血色和天边镶了金边的晚霞一样红。
新来的县令姓吴,叫吴成道,是个清瘦的中年人,脸上一点儿看不出岁月的沧桑,身影也是挺拔的。
除却上任这天穿着的是正式的官员袍和金丝腰带,平时那几日里百姓眼里都只有两三件不同的素色长袍,活脱脱有一种两袖清风的感觉。那双眼睛看起来也是清正的和蔼的,让百姓们一看就心生好感。
吴成道这边一大早就开始举办上任仪式,西市巷口斩首那边他倒是没去,因为斩首桩前的高台上,已经坐了人。
一个戴着半边绿色面具的人。
正午的烈阳照在高台上,让那个面着绿色面具懒散挨在椅子把手一边的人看上去更阴森可怕了,远远地瞧着整张脸都映着幽幽绿色,仿佛是在阳光下行走的鬼差。
高台下密密麻麻跪着的数不清的人,个个披头散发的,凌乱的中衣上没一个不是血迹斑斑。
吴成道在绵绵不绝的寒暄声中渐渐喝得满脸通红,眼神偶尔会瞄向敞开的大门口,不知道是要等什麽人来。
午时已到,吴成道醉醺醺地由身边的幕僚扶到後院去了,口中还高喊着:「不敢不敢,以後还是劳烦诸位多多照顾。」
直到身边那个幕僚贴近他的耳朵悄声说道:「吴县令,没人了。」
吴成道听罢直起身,完全没有了那副在人前烂醉如泥的模样,放开幕僚的手走得笔直。
他掸了掸两边衣袖,将手中空了的酒杯放到幕僚手里,顺带接过他手里准备好的玄色外衣:「好了,你去吧。」
幕僚低声下气地答应,双手捧着铜制的酒杯就退下了。
吴成道整理好衣衫,快步走到後院角门处,左右仔细瞧了瞧见没人,迈着平稳的步伐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