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林家几代累积下来的巨额财富外,林海还将为官多年来积攒与发展的各种信息与人手一并交给斐玉,而后者,正是初入京城的斐玉最为急需的东西。
有这些,再兼之多年学道生涯里对各大书院里世家子弟的解,他便有了管中窥豹,以小博大机会。
若不然,今上也不可能误判岱殊书院的发展势态,纵虎归山。
而在这些星罗棋布,恒河沙数般的信息里,一个同样暗中聚拢权势,可堪抗衡皇权人跃然纸上,映入斐玉眼帘。
荣国府嫡长子,稽察台令史贾瑚。
贾瑚此人仕途如有神助,他的名字最初出现在吏部对外公开官碟上,只是一萌荫侍卫,平日只领月禄,不得当值,只是个虚衔而已。
而这样的虚衔在京城里太多太多,在数十年来风云变幻中,渺小的连尘埃都不如。
上皇育有五子,大皇子平郡王,先太子,三皇子早夭,今上,五皇子顺郡王,先太子卷入谋逆一案被废为郡王。
上皇禅让于今上,今上登基后分封各兄弟,先太子追封为义忠亲王,平郡王晋平亲王,顺郡王晋忠顺亲王。
先太子谋逆一事,虽在事后被证实是冤枉了义忠亲王,但诸如穆家,萧家,张家等老牌世家在当时被卷入后,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四王八公,贾史王薛等旧京势力因坚定的簇拥上皇左右,而得到极大的荣耀。
尔后,随着皇权再次更迭,豪门没落,新贵升起,以京城荣国府贾家,金陵体仁院甄家为代表的上皇势力,
今上登基后所笼络的,以太子少保闫方域为首,包括通政使司右参议章频在内的士族新贵,
以及以师从稷章,姚中两大书院的清流一派,三方势力在朝野上下争斗不休,暗流涌动。
但这些廷争爆发原因,官员升迁的轨迹都有迹可循,甚至其中有些,还是斐玉暗中做了推手。
唯独贾瑚此人,仿佛横空出世一般,至今上登基后,就立刻受到重用,在极短的时间一步步登上高位,引得朝野上下一片质疑,偏生他还一一巧妙化解了,令人无可奈何。
自古帝王患得失,在一众皇子最不起眼,却侥幸受禅今上更是多疑,但他为什么如此信任于贾瑚?
斐玉笃定,贾瑚必定是还在前朝时就投靠了还是四皇子的当今,并且身具从龙拥立之功,为后来步步高升铺平的道路。
稽察台为兰台寺与按察司拆分合并而成,夺取了部分监察百官权力,同时兼具军政情报搜集,与整合一寺一司剩余职责的都察院一起,成为当朝一暗一明两大最高监察权柄。
都察院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巡按天下,林海即为专司盐政巡盐御史坐镇两淮。
而稽察台对外却仅在京畿设防,看似不如都察院管辖区域大,但其专纠劾京官,不计手段模糊界限让稽察台掌握了数不清的阴私隐事,成为最彻底最纯粹的天子耳目。
这一招恰好打乱了上皇对百官监察与控制,又聚拢了御史,科道互纠,将文史百官都纳入监察之体中,看似为了公正大道,但究其根本还是加强了今上皇权。
对此上皇甚至都说不出二话,只能堪堪将自己几个心腹塞往各处,以确保其在官员中威严。
而最初执掌百官最为避之不及的稽察台,正是贾瑚。
斐玉甚至有理由相信,兰台寺与按察司合并拆分,也许正是这位贾大人手笔。
基于这些初步判断,斐玉再翻看贾瑚血亲姻缘,其母族张家跃入他眼中。
张家与穆家,萧家一样,是曾经煊赫一时的大家族,张氏女能够聘与太子,嫁进荣国公贾代善还健在时贾府作嫡媳,可见其势。
但随着先太子被上皇打压,张家作为太子妻族卷入谋逆案而没落下去,如今张家年轻一辈无一人出仕,仅存的一位长辈亦早早告老还乡,曾经出太子妃张家,彻底沦为连普通宦官都不如的小家庭。
巧的是,张家族徽正是一个篆体“张”字,与“张成”那根乌木吉祥云纹簪上一模一样。
困扰了他多年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而这事便如串珠子丝线,把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七年前,贾瑚只身出现在岱殊书院,正是为四皇子办事,也就是说,今上谋策,至少从多年前就开始了,筹谋多年,此时正到关键时刻,故而才有贾瑚再次下江南,受到甄应嘉追杀。
这其中惊心动魄,斐玉也只窥视到一角,但从贾瑚再兼掌作为皇帝亲兵,京畿禁军靖御军,可见不多时,雄踞江南多年的甄家就要垮台了。
而贾瑚本人,也会成为百官中权柄最盛,威慑最高的第一人。
如果,他果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要以同样的手段,像成功整合兰台寺与按察司一样兼并稽察台与靖御军,假以时日,必会出现君弱臣强的局面……
想到此处,斐玉不由轻笑出声。
皇帝处境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便是自己,不也是妄图迷惑君王,反噬皇权吗?
未免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人贾瑚当真也如老师,师兄,林海一般,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呢?
所幸自己不过多时便要离开京城这浑浊之地,贾瑚如何,也与他无关了。
斐玉出了宫门,上了官道边上停着,由亦书亲自驾驭马车,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亦剑则坐在车头上,掀起帘子一角,又轻又快向他汇报这三日来,宫外发生的事情。
贾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的争端便夹叙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