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蘊蘭抬頭望天——映入眼帘的,儘是灰茫茫一片,有陰雲低低地幾乎要?壓在地面?上,犀利的寒風呼嘯著?捲起左躲右閃的大片雪花,令它們無助地在空中?盤旋。雖然沿路人家屋頂上的煙囪無一不在極力發?出怒吼,但寒冷的氣息分明是存不住熱氣的。
瑤琴踱著?碎步匆匆跑上台階:「小姐。」
「小姐,」她終於跑近了,微微氣喘地回道,「咱們府上早先已經?在城門口設了粥棚,早晚施粥,不過還是得勞煩小姐過目,您先前叫下?人們搭的棚子已經?快住滿了。」
保持姿勢不變站在高處,方蘊蘭又繼續靜默地欣賞了一下?遠處的風景,方很從容地側身忘了瑤琴一眼,點頭道:「無妨。宮裡的貴妃娘娘,不也已經?牽頭叫京中?許多人家做事了嗎?」
事實上,在類似問題上,大頭基本上是由官方解決的,自從暴雪突至,京兆尹蔣臨本人就沒少帶著?手下?人不分晝夜地檢查吃住。
只不過,風雪無情——任誰也沒想過這暴雪來勢洶洶,竟然下?得這般大,這般狠。
於是,誠意伯府上小姐的那些……「夢」,便不再?是發?癔症,也不再?是危言聳聽——
瑤琴猶豫了幾次,才在自家小姐包容又隱含幾分鼓勵的微笑中?吞吞吐吐地說?起疑惑:「可是,可是小姐,等上頭的貴人們回過頭來,會怎麼說?呢?」
數百年前,前朝玉貴妃冠寵後宮十數載,得陛下?如此厚愛,姿態便愈發?猖獗——可玉貴妃最後之所以倒台,便是一起令人聞而色變的巫蠱案。
瑤琴身為大家婢,見識原本就比尋常女兒家要?來的廣,可任她心中?再?為自家小姐解釋,也免不了躊躇忐忑。
方蘊蘭微微笑道:「瑤琴,你可知,儘管秀琪、錦書?她們幾個?才是伯府的家生子,論關係論侍候的年歲,論談吐論機敏,但我一路籌謀,都只將你帶在身邊,哪怕是當初……貴妃這樣的大事,我也從始至終,都選擇託付與你?」
瑤琴只覺得心口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小姐她這是……這便是親口承認那些籌算了!她們,不,是小姐她!她與貴妃的「救命之恩」果然有貓膩!到底是有貓膩!
她的手指緊了又握,涼了又熱,一時?間腦子也亂得利害:「……小姐厚愛。」
方蘊蘭緩緩拉起她的手腕,期間又一點點加重了力道。她語氣輕輕地道:「不是我不安於室,也不是我貪慾大過天,只是瑤琴,你現在明白了吧——」
「我做了一個?夢。」她繼續說?。
而瑤琴已經?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不知是因為徹骨的寒冷,還是因為徹骨的恐懼。
方蘊蘭的聲?音恍若夢囈:「在那個?夢裡,我們闔府上下?,將來都要?因貴妃而死,因陛下?而死。」
「到時?候,無論是父親,母親,哥哥,還是我,我的孩子,更不用說?跟在我身邊的你——」
「到時?候,都會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大概所有重生文的主角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從不會反思是不是由於自身或者身後人的惡毒,才導致了前世?的悲慘結局。方蘊蘭也未曾例外。其蔥蔥玉指自顧自攥緊了瑤琴的手腕,此時?此刻,她心中?但凡想起陳淼的存在,甚至忍不住涌生出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刻毒與怨懟。
「可是瑤琴,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也看到了,我的夢,幾乎從未失手,最多……最多只不過是比貴妃晚了一步!只晚了一步!」
「一步錯步步錯,我不會幹等著?死期將至——所以啊,我要?提前布局,我要?借著?那些夢給我的預警,擺脫這註定的殺身之禍——不,這才不是我命中?註定的!如果是,我又怎麼會做這些夢呢?這必然是上天賜給我的恩德!」
方蘊蘭語氣越發?急促,瑤琴覺得自己手腕上指不定又已經?浮起幾個?青印:「父親不信我,母親也叫我別折騰了!瑤琴,瑤琴你看到沒有!你看看這雪!我沒有騙人!我不是被惡夢迷惑了心智!那些夢終究是真的,我說?的也是真的!」
她漸漸平穩了一番呼吸,好一會兒,方語氣淡淡道:「不過事到如今,我只恨,我剛回來那會兒,沒有趁勢將陳淼和她老子都殺了。」
陛下?,容凜——在世?人眼中?,他仿佛永遠都是那般謙和溫潤,風采卓人,君子如風,縱然他兩度罷相,亦曾數次下?令使千牛衛披甲駛出午門,其所過之處,動若雷霆,十數豪門處以抄家除爵,含恨而終……
當然,還有他心愛的貴妃,陳淼,也就是這天下?日後的儲君之母。
方蘊蘭承認,她到底因記憶中?生殺予奪、不可一世?的至高皇權而終日惶惶,以至於……如今一錯再?錯。
瑤琴卻?是聽得整個?人身子猛地一顫,,繼而,她的嘴唇都忍不住開始哆嗦。
「你怕什麼?」方蘊蘭卻?是哂笑,「我都不怕。」
她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在瑤琴手腕上留下?的痕跡,狀若失態地一下?收回手並掩住裂唇,輕輕地「啊」了一聲?:「說?到底,我還是被那個?夢嚇破了膽——彼時?我才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千金,她的身份也才是一個?家裡藏了幾畝地的賤民。那時?候,便是有一天,本小姐心血來潮帶人去郊外跑馬,身邊的侍衛莽撞,『不小心』撞死兩個?人——馳驟至死,按律也不過仗一百,流千里!再?多付那二三十兩銀子的喪葬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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