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砚听到诸萦如此问,便知晓她大抵是猜到了一二,他沉默了下来,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的年纪,面庞的线条趋于冷硬,却在眉眼间留有两分尚属于少年人的青涩。
诸萦也不催促他,极有耐心的等着子砚的回答。
在一片静谧中,子砚突然开口说道,“不知道你是否听过郑氏”
他用的是询问的口吻,却没有要诸萦回答的意思,而是作为一个开头,慢慢的说下去,“郑氏乃是郑国的公族,郑氏先祖乃是郑文公之子,郑庄公之弟。彼时宋国强盛,尚且无人敢僭越称王。
郑氏襄伴郑国数百年,在郑国极有威望,及至十数年前,郑氏一族承先王遗命,扶持如今的郑王继位,我父亲为先王托孤之重臣,王上年幼,国中之事,大多为我父总揽。自然而然,郑氏一族的地位在郑国水涨船高,众人攀附,多年以来,难有可媲者。
但树大招风,攀附者多,觊觎怨恨之人自是更多。
而最为怨恨郑氏一族的,恐怕是如今的郑王。我父知晓王上必不能容郑氏一族,故而早早就有还权的打算,并苦心部署,为郑氏留存生机。为了向郑王表达诚意,父亲他令族中子弟渐渐放权,又遵照郑王之令,亲赴闵孤山,同蛮夷一战。
父亲出征前曾与我言说过,待此战过后,便借口旧疾突,彻底交还手中权柄。呵”
说着,子砚嗤笑一声,露出刻骨的恨意与鄙薄,“纵使我郑氏有心投诚,郑王却见不得愿意平平淡淡的接过国中的权利。
次年,父亲战死。郑氏一族没了掌控的大局的人,很快就四散分裂,见此,郑王便迫不及待的为郑氏按上私通蛮夷,谋逆窃国的大罪。昔日门庭若市的郑国公族,一夜之间,彻底没落。
一国公族,数千余人,皆被斩。”说到如此痛心之处,子砚反而笑了,只是笑得悲凉嘲讽,“父亲总以为,只要我郑氏一族退了,胥轺那小儿,便会给郑氏一条活路。
呵,可父亲不懂,胥轺早不是在他父王灵前痛哭,孤苦无依的拉着父亲袖子,喊父亲亚父的小儿了。从胥轺有心接管国政之日起,他就只是郑王,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郑王。
他要的不是平平淡淡的接过郑国的国政,而是要以郑氏一族的鲜血来警示世人,威慑其余有不轨之心的人,让所有人知晓,眼前的是郑王,而非从前可任人宰割欺凌的傀儡小儿。”
郑王么认真聆听的诸萦似乎有些印象,在昨日的宴席上,她记得是坐在左下手第三列的席位上。当时率先起争执的是陈王与吴王,后来,席上的诸侯们皆参与了进来,唯独这位郑王,并不参与进这场风波。
但却并非明哲保身,不敢在神女眼前放肆,反倒像是对这些所谓的中原诸国颇有不屑,所以才未参与进其中,且神情间并不如何掩饰。年纪确实极轻,应该是及冠不久,二十许的模样。
听过子砚的形容,诸萦猜测,大抵是蛰伏做小十数年,所以一朝破土,毫不掩饰自己的锐利,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利剑,眼中是勃勃野心。也正是因此,即便这位郑王不参与进陈王与吴王之间的争执,却仍叫诸萦留下了印象。
诸萦回想了一番,又很快敛下思绪,她望向子砚,“所以你是为了躲过郑王的杀令,藏身于奴隶之中”
子砚点了点头,“正是。
胥轺下令杀尽郑氏之人,是昔日受了我父亲恩惠的一位剑客救下了我。又将我送至父亲的故交好友之处,这才离去。只是,不论是牧赢大哥,还是我,都未能料到,这位昔日的故交,因为怕受牵连,将我的行踪上报了,引来追兵无数。
纵使我在公孙叔父的协助下,侥幸逃脱,可没有牧赢大哥在,面对如此多的追兵,实在凶险,制好兵行险招,假意沦为奴隶,从而躲过此劫。
几经转手,最后被带到了王畿,之后的事情,恐怕你也知晓了。”
诸萦不言,在这样的深仇大恨面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浅薄,倒不如不说。更何况诸萦看着子砚的神情,想起方才他提起往事时的咬牙切齿,便知晓,他决计没有放下放下这段仇恨。诸萦又不是什么白莲花,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样的深仇大恨,一定要轻言释然。
廉思先生乃是当世大家,列国之间,有数不清的学派,可能得人如此尊崇的却是极少数。凡是廉思先生承认的入室弟子,若是有意为官,几乎无一不受到各诸侯国的重用。恐怕这也是子砚的心思之一。
诸萦不知道子砚的选择对否,她也无意干涉。诸侯国间的争端她不会管,其他诸侯国的政变更不会插手。这些自有他们的规律,若是以子砚的视角,为郑王忘恩负义,不顾扶持之恩,害死郑氏一族。
可王公贵族之间的争端原就是说不清楚的,若真要计较,如今的宋国,也曾是从他人的手中夺下王位,卫郑这些诸侯国,也都曾是帮手。
但过了数百年,曾经夺去王位的宋王室,不也成了正统吗
若是来日有诸侯国夺了天下,纵使亦是被骂作乱臣贼子,可过上百年,便成了新的“正统”,岂不可笑
故而诸萦从不打算参和进去,比起这些,助天下黎庶能饱腹,少受一些欺凌,才最是重要。诸萦她想做出的改变,也只是这些。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