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在公安机关配合调查,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警员把她的手机还给她,顺便叮嘱在案子审结前不要离京,随时保持电话畅通。
裴言一一答应,拿到手机就迫不及待的开机,翻看着这三天的信息。
她看见莫默给她发的照片,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但还没等她回复,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通电话是社区打过来的,要求她作为密接人员去酒店隔离。
裴言一脸懵,自己这三天一直在警局待着,连大门都没出过,怎么突然就成了密接?
她连忙追问:“我是接触什么确诊人员了吗?我还有一个同住人,如果我是密接,她会不会也要隔离?”
电话那头的社区人员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
“你的同住人莫默已经确诊感染,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这一句话瞬间让裴言感觉如坠冰窟。
接下来的事情裴言都有些记不清了,她跟着医护人员去医院隔离,按照流程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这期间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只有脑子里面反复的在想着。
莫默确诊了?
她是什么时候感染的病毒?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病情发展的严不严重?
……
坐在狭小的隔离病床上,裴言脑子里很乱,和莫默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还能再见到莫默吗?
裴言是个乐观主义者,她几乎从不考虑生死,总觉得这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意外把这个问题推到了她的面前,成了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她不记得自己呆呆的在床上坐了多久,一直到手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接电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因为恐惧而颤抖得厉害。
“喂,妈,”裴言的声线颤抖,她马上咳嗽两声,极力掩饰:“我在隔离,什么事?”
赵女士在电话那边问:“你怎么样啊?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我听说莫默确诊了?哎呦,真是作孽……”
“妈,”裴言打断赵女士的话,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嗓音:“我隔离一周,没事的话就能出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别出门乱跑。”
“行行行,知道啦。年纪不大操心挺多,我是妈妈,我懂得不比你多!”赵女士话头一转:“那个,你现在能联系上莫默吗?她情况还好吧?我听说她父母都在林阳,在北京也没个亲人,这个小姑娘也是辛苦的很。”
赵女士嘱咐着:“她孤苦伶仃一个人,你既然认定她了,那就尽全力把她照顾好,听见没有?”
裴言虽然自己也担心得要命,但她不想让赵女士也跟着着急,所以努力挤出一个笑:“放心吧。”
赵女士在电话那头似乎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就昨天,你还在局子里没出来的时候,沈妙仪在家和乐乐吵架,闹到派出所去了,我这辈子都没进过派出所,家里能帮忙的人又都不在,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把电话打到莫默那里去了。”
裴言皱眉:“您从哪儿知道她电话的?”
“你高中的时候有个旧手机留在家里,我挑了通讯录里面联络次数最多的那个号码,试着打了一下,没想到就打通了!”赵女士继续说:“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号码的。我想告诉你的是,人家莫默一听到你的名字,二话不说,家居服都没换就跑派出所来了,我当时看着她,一张脸都白了,嘴唇冻得不带一点血色,口罩顾不上戴,就是生怕你出一点事。”
“妈妈和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从前我心里还一直有点侥幸,觉得你们两个小姑娘在一起不可能天长地久,到了年纪,肯定也就各自结婚生子,回归正轨了。但是我当时看见莫默的那个样子,那种一切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我就明白了,她这辈子认定了你,不可能再改了。”
“电视剧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赵女士的声音慢慢减弱,裴言放下手机,双手捂在脸上,一边发抖,一边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决堤一般的往外涌。
胸腔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强烈的挣扎着想要跳出来,泪水和内心的愧疚争先恐后的淹没了裴言,下意识的想要撕心裂肺的将这些情绪一口气宣泄干净,但嘴唇颤抖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是因为我……”
莫默是因为担心她才会在没有做好防护的情况下急着出门,关心则乱的道理谁都懂,但裴言更明白,莫默这样一个严谨仔细的完美主义者,该是心里多么慌乱的情况下才会自乱阵脚,连自己的生命健康都顾不上了。
愧疚和心疼充斥在裴言心中,她恨不得现在被确诊生命垂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莫默。
裴言一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一刻,在隔离病房里,她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能听见她的祈祷,保佑莫默平安度过这次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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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明,莫默并不确定。
从开始发烧到现在,莫默不清楚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她只记得自己的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昏睡,短暂的清醒也是在配合医护人员做检查。
脸上带着呼吸面罩,手臂上总是在输液,全身酸疼,意识模糊,有的时候即使只是略微用力一些的呼吸都会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莫默记不清时间,沙哑的嗓音也说不出话,闭上眼睛是无尽的黑暗,睁开眼睛又是一片刺眼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