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眶因为不断翻眼偷看而酸涩,被自己的话吓破了胆,干脆垂眸不再去看台上的人。
在他的头顶,那少女终于将微阖的双眼完全睁开,露出一双玲珑剔透的红瞳。光照严丝合缝地收殓进她鲜红的瞳孔,眼波流转,宛如璀璨的红宝石。血迹从裙角一路蔓延到领口,与她的瞳色交相辉映,白色长发梳理妥帖,一半散开,一半用红色的丝带分数缕扎好,在头顶团成两个小球。
“这样啊,”她无聊地把玩自己的指甲,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这么多食材没有了,南海的单子就让他们送去吧——隐马阁的人,不用白不用,就当作人情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能拿来应应急,苍蝇腿也是肉嘛。”
她难得的宽宏大量让刘掌柜惊了一下,立刻磕头道谢,生怕她又突然转变态度:“是,主人。”
他刚要行礼退下,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
那耳鸣声使他不由得一阵恍惚,下意识抬眼,恰好对上少女鲜红的双眼。
下一秒,尖锐刺耳的哭声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要在他脑袋里炸出一个又一个血花。
在晕过去之前,他仿佛听见那少女说:“母亲,又怎么了?”
——
侍卫将半死不活的刘掌柜拖下去,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将头偏向右侧。
一个铁笼被推出来,里面坐着一个巨型动物,身量虽大,却骨瘦如柴,骨骼走向分明,雪白的毛发上血迹斑斑。四肢皆被镣铐所束缚,铁链有千斤之重,无情地压在它单薄的身体上,像是怕它插翅逃跑似的,露出许多溃烂的皮肉。
铁笼转了一圈,露出正面,竟是一只巨型兔子。它小幅度地呼吸着,腹部的皮肤几近透明,身下不断涌出新鲜的血液,整个大殿顿时充斥着血腥味。
少女一改嫌弃刘掌柜的模样,走下了台阶,流出的鲜血再次染红她的衣摆。
她缓缓走到铁笼前蹲下,笼子旁的侍女低眉顺眼地汇报道:“主人,这次一共七只。”
少女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摸它沾血的毛发,低声唤道:“母亲……”
兔子听了她的呼唤,立即从嗓子里发出凄厉的叫喊,那声音尖却细,只叫了一会便安静下去。微弱的呼吸停止,像是死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回到宝座上:“带下去吧,给她好好补补。”
莲舫楼下,无数人将莲舫后门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几乎人手拿着一个碗,默不作声地抬手乞求,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安静得十分诡异。
谢姜芨透过窗纸看着这模糊的画面,心中越加感到扑朔迷离。
断手被她又砸了一半,捣得稀巴烂,做出一副品尝过的样子。
但是令她困惑的是,她不知道吃完这断手,该摆出怎样的反应才不会露馅。
正当她思索之时,莲舫的后门开了。
这窗纸用特殊材质做成,无法戳破,她只能勉强看清个大概。
只见一小二走出,像倒猪食一样在空地倒了一桶残肢断臂、眼球指节。谢姜芨疑惑地盯着那些残肢,心想:“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混在一起倒在地上也变得恶心了,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趋之若鹜?”
一个小镇人口注定有限,以这种频率吃人,这镇子不会很快覆灭吗?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立刻坐回原位:“进。”
进来的不是刘掌柜,而是一个小二。
“二位……”即使屋内昏暗,她也能发现那小二的眼神没有看他们,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断手,“用好餐了吗?”
“嗯……”
谢姜芨还在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就听那小二说:“今天这盘菜,是手臂吧?”
谢姜芨一愣,抬头看他。
夜色愈发深沉,他眼底的渴望炽热灼烧,谢姜芨突然想起了傅堪毒发时候的眼睛。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傅堪一眼,后者正襟危坐,手上还握着一双筷子,看不清神色。
谢姜芨不知道店小二这句是真心发问还是试探,感觉自己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手,算是很好的部位了,”那小二痴痴傻傻的,“肚皮太软,大部分人饿得没有肉了,能吃的地方只有皮,手臂不一样,下面会有劲道的肉……”
这是介绍菜品来了?
店小二似乎没有看到谢姜芨不断变换的神色,一边朝着餐桌走近,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客官是不吃了吗?第一次吃是这样的,看见原样有点恶心吧?习惯了就好了……”
他咽了口口水,怔怔道:“……好香啊。”
他走得那么近,谢姜芨这才将他的脸看清了,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的脸几乎不成人样,两个眼球摇摇欲坠地挂在凹陷的眼眶里,青一块紫一块的类似胎记的东西遍布全脸。身上已经散发出尸体腐烂的臭味,一副活不过三天的模样。
谢姜芨将手背到身后,嘴中默念口诀,准备在危急时刻一击刺穿他的喉咙——
包间的门被猛地打开,一个门童打扮的少年急匆匆闯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一手揽住店小二的一条大腿,“哐哐哐”地磕起了头。
谢姜芨被他的举动搞蒙了。
“抱歉二位客官,他癔症又犯了,”那门童咬牙切齿地说道,隐约带了哭腔,“打扰二位雅兴,求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盘,眼神中恨意滔天,看得谢姜芨一阵心惊。
被他拦住的店小二两手扑腾,好像感觉不到似的还在往前走,却因为大腿被抱住失去重心,一个不稳,直直地摔在地上,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响起,他却不知痛似的,靠着胸膛在地上原地匍匐前进,嘴里不住发出支离破碎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