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琛目光放在沐浴著佛光的罈子上,聲音冷靜的讓他自己都覺得害怕:「大師,若是我說,我不想讓他早登極樂呢?我想讓他重入輪迴,該如何做。」
「這……阿彌陀佛,施主執念太重,放下能成正道。」
「正道?我何時想要成正道了?」他的目光緩緩的銳利起來:「我要他化作厲鬼也好,奪舍重生也好,只要能在我身邊,生生世世,用不墮輪迴又如何?」
主持搖搖頭:「貧僧這麼多年,並未見過奪舍重生的例子,怕是存活下來的人對死者的夙願而已。」
「我見到他了。」宋其琛看著主持,目光無比的認真:「可是,我見到他了。」
「他撕裂混沌將我帶出,賜我清明。」
「他在我身邊,我感覺得到。」他想起那屏風外的手。
宋其琛忽然朝著那罈子搖頭:「他不在這裡。」
宋其琛向後退了一步,將自己隱於夜色的黑暗之中,誦經的聲音離他遠去,一會就被嘈雜的樹葉聲遮蓋住,這擾人心神,嚇得人膽戰心驚的聲音,卻干擾不了宋其琛半分。
眾人只見他的主子歸於夜色之中,不一會就看前方點燃了一盞柔色的供燈,散發著黃色的暖意,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仿佛殿內所有的燭火加在一起,也沒有面前這個亮。
不知宋其琛在何處撿到了方才破損的宮燈,宮燈到他手中重被點亮。
長路漫漫,面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可是手中燈光微暖,照亮他腳下的路。
那宮燈在夜色中出現,就再不曾熄滅。
==
第二日,厲王上朝,倒是不忘將他往翰林院一扔,他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官位再怎么小,也是個點卯吃俸祿的人。
厲王上朝都不是個早到的主,他這跟著厲王一起來的小執筆,自然也是險險遲到。
那是十一位同僚們早就做到了辦公桌上,一個個端著蓋碗茶,說著在綿城的死裡逃生,說著昨日太子的狼狽。
日常讀萬卷書的人,這些日子以來卻是實打實的行了萬里路。
並且在這些日子以來結交了過命的情誼。
殊曲迎走到他們中間,也坐下來,聽了一會就只覺得是變著花樣的互相吹捧,說白了就是文縐縐的彩虹屁,他不太喜歡。
可能是他那副表情,有些顯眼,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站到了他的面前:「沐大人不跟在厲王身後鞍前馬後的,跟我們這群人在一起作甚。」
忘了說,那十一個人結交了極為深厚的友誼,殊曲迎除外。
就連懟起人來也車輪戰似的輪番的上。
虧的是文人,罵起人來也是文縐縐的,不曾動武,殊曲迎就當自己聽不見,去品桌上的蓋碗茶。
誰知他剛端起茶來,有一個執筆去拿他身後書架上的書,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那三四卷竹簡從天而降的砸了下來。
將一碗滾燙的茶水濺到了殊曲迎身上,他皮膚細嫩的很,手頓時紅了一片。
這位執筆他卻是認識的,姓朱,目下無塵嬌縱得很,也是昨日被揚了一臉骨灰嚇得尿褲子的那人:「沐大人,對不住哦。」
殊曲迎嘆了一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將那長袖卷了卷,伸手拿起來桌上掉落的竹簡,將身子轉向了朱執筆。
別說,這朱執筆性子讓人恨不得和他同歸於盡,模樣長得確實好顏色。
眼如工筆畫一樣,渾身泛著一股沒血色的白來,薄唇,高鼻樑,當得起目下無塵這幾個字。
「你要幹什麼?」朱執筆的聲音也好聽,猶如窗外的鳥兒一樣,說話聲音短而急促,聲音一啼一啼的。
就是人間好顏色,也是個帶把的,憐香惜玉是對女人的,殊曲迎舉高了竹簡,狠狠地往他的頭頂砸去:「對不住!我砸你一通跟你說一句對不住行不行?」
「行不行!」
「行不行!」
每一個行不行後面後跟了一聲清脆的竹簡砸頭的聲音,君子動口不動手,沐執筆他怎麼就動了手呢?
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攔都攔不住殊曲迎,他像是天生神力似的,將朱執筆打的抱頭鼠竄。
直到一聲尖尖細細的聲音:「太子駕到~」
殊曲迎這才收了手,跟著眾人跪倒在地:「見過太子殿下。」
「平身。」說起來宋其琛也是文人出身,偏生他的話深入簡出,語調也是不急不緩猶如林間清泉,翠竹葳蕤。
天天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沒覺得什麼,這跟這麼多人一比,才知道他這樣的性子尤為珍貴。
殊曲迎這一通活動筋骨,本來就渾身疼的身上更加的疼了起來。
他掙扎的站起來,忽然看到宋其琛的視線落在他們這邊。
宋其琛那穿著皂靴的腳步往自己的方向走了幾步,停止不動了。
「抬起頭來。」殊曲迎跟著抬起頭。
卻看到宋其琛的視線緊緊鎖在他的身邊,那個被他狠狠揍了一頓的朱執筆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下官朱迢迢。」就是殊曲迎在不注意,也能看的到那朱執筆目下無塵的眼裡頭全是欣喜。
「好相貌。」宋其琛夸道,看著髮髻散亂,衣著不整的朱執筆也能這樣誇讚下去,這讓殊曲迎更加確定他就是當了太子也是個文人。
會夸彩虹屁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