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豐垂眸看了眼被血漬污染的車票——Z79列車7號車廂。
他安靜的踏進7號車廂,發現裡面已經坐了幾個人。
隨著他的進入,幾人不約而同的投遞目光。
梁西豐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掃而過——身穿扎眼螢光粉,抱著黑貓的漂亮伴娘;紅色馬甲的志願者;燕尾服深筒帽的魔術師;角落裡哭哭啼啼的哭喪人。
忽然,梁西豐感覺後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他緩慢地轉身。
半瞎子正低頭揉著二胡的兩根琴弦,片刻後,發出一道詭異又瘦弱的低鳴,琴音短暫盤旋,緩慢落下。
他抬起乾枯如柴的手,遞給梁西豐兩枚鋼鏰。
梁西豐順從的接過鋼鏰,緩緩裝進大衣口袋,自覺貼邊,等待半瞎子慢悠悠走過去。
接著,梁西豐坐到車窗前的座位。他面前空蕩,唯有一本黑色皮料封面的日記本,孤零零的躺在桌面上。
「大家都是去海城的吧,我是咱們車上的志願者,各位自我介紹一下吧,路途遙遠,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健談的志願者說道。
「我是個伴娘,這車廂怎麼臭烘烘的,真是遭罪。」
「想必各位一目了然,海城最知名的魔術師,正是在下。」
「我是哭喪的……專門就給人家唱白事……」
「……」
梁西豐拉開筆帽,在日記盡頭處,繼續前文寫下一句話——你好,林霜令,這是我第三十七次向你自我介紹……
接著,他平靜開口:「我叫梁西豐……是個病人。」
火車緩慢的向西邊駛去,仿佛是被牽引著,跟隨著落日下沉的光線,靜靜地從海面上消失。
【全劇終】
對講機中傳來李洲時的聲音:「好,ok,過了。」
「各位殺青愉快。」
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頓時鬆了口氣,下一刻,四面八方不約而同的響起掌聲。
一鏡到底的長鏡頭帶給人的壓迫感是不一樣的,所有現場人員必須全神貫注,一旦有細微差池,就要全部重布景,從頭再來。
演員依次走出車廂,雙手接過劇組人員送來的花束。
李查理忽然發癲似的喊:「累死我了,終於不用再穿這十來斤的衣服了——」
曲暢也跟著道:「我也不用跟個傻子似的天天拖著裙子跑了。」
周見唯隨手將花束放置在一旁,慢慢走到角落的監視器旁邊,重看了一遍最後一場戲的回放。
李洲時陪他同看,道:「這一個月還真是挺不容易的,劇組大部分演員都是人,還有非科班的,沒想到能有這樣強的表現力,出乎我意料。」
周見唯淡淡的「嗯」了一聲:「因為現在大多數年輕演員根本沒有試鏡的機會,海選更是少之又少。我曾經接觸過的製作方一般都會選擇私下接洽合作。即使演員的演技和台詞功底很好,但是沒有資本沒人捧,也很難能接到好本子。」
李洲時道:「確實,我前兩年曾經參加過一個……算是專門為生代演員製作的助力計劃。雖然節目本意是給更多年輕人嶄露頭角的機會,可真正能夠參加節目的,無非還是兩種,一種是和製作方同公司的演員,藉此機會捧一捧。另一種就像你說的,資本堆砌起來的資源咖。」
「……其實演員嘛,或者任何人,說白了無非分兩種,天賦型和努力型。」李洲時看了一眼周見唯,問:「周影帝覺得自己是哪一種?」
周見唯大言不慚道:「天賦型。」
李洲時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幾聲。
周見唯花了十年才站到如今這個位置,他能直言挑明現在年輕演員的現狀,或者儘量多的給他們機會。無非也是自己曾經經歷過,而他只是很少一部分闖出來的人。
李洲時抬眼,見周遭都在熱鬧的慶祝,似乎無人注意這個角落,於是低聲問:「周哥……你對夏夏,是我認為的那樣吧?」
「你是向著他問的,還是站在我這一邊問的?」周見唯反道。
李查理自知冒昧,但還是繼續說說:「你在劇組窮得叮噹響,沒有任何人看好我們的時候投資參演,是我的貴人,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
「夏夏他雖然比同年齡的人懂事,但還是年輕,對感情方面可能還有一股衝動,蔣家少年去鬧的那次我也知道,那件事情沒引發輿論還多虧了你。」
「……劇組這幾次熱搜我看了……怎麼說呢,當我看到觀眾們很期待,劇集未播先火肯定是非常高興的。」
「但我也有種愧疚,說不出來的愧疚……因為這種火的方向並不是我想看見的,如果你因此名聲有損,我可就是罪人了。」
打火機滾輪爆出點點火星,周見唯漠然的打火,點菸,隨手遞給身邊人一支。
菸絲灼灼燃燒,白煙如絲如縷的悠悠直上,在空氣中逐漸變淡消失。
周見唯兩根手指挾煙,背靠立柱斜斜站立,很久後,忽然說:「我要那名聲有什麼用。」
李洲時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真就名聲在外,有好有壞了?」
周見唯垂眸,聲音平靜,仿佛風吹過積雪的樹梢:「是我先去招惹他的。」
雖然現在同性婚姻已經得到認可,但不接受的人依舊占據多數。
李洲時在圈裡混跡多年,也遇見過不少圈內的同性伴侶。不能否定,真的會有人完全抵抗住輿論的聲音,幾十年如一日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