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人原先还猜测童家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得知那两个新嫁娘是死在祠堂前的井里的,便又觉得这会不会同什么鬼神习俗有关。”小吏说道,“不过那童家几乎可说是刘家村的村霸,那祠堂也是他家出钱修的。所以,事情转来转去,不管涉及不涉及鬼神习俗的,都绕不开那童家。”
这一番话自然没什么错处。林斐“嗯”了一声之后,对小吏说道:“替我谢过你家大人,这件事我确实有几分兴趣,却是暂且不好明着出面,若是你家大人有什么需要帮的上忙的地方,可以来寻我。”
等的便是这句话!小吏连忙低头应是,又一番挑不出差错的礼数过后便退了出去。
这一退,便退了两日,直到第三日,还是这个小吏,再次登门了。
虽然礼数什么的依旧得体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脸上却不复头一回登门时的自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隐忧与不安。
不似那两个会“做人”的刘家村老夫妇那般分不清轻重,这个被京兆府尹最是器重的小吏自是清楚事情轻重的,一番礼数过后,也不废话,开口便直说了出来:“林少卿,那刘家村之事……棘手着呢!”
至于棘手在何处……小吏说道:“实不相瞒,似刘家村这等事,我们去之前都以为不过是乡绅恶霸行恶害人,便是刘家村有那么个古怪的祠堂,我等也皆不过以为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可这一去,却委实是现不对劲……”
看着自己食案前那份腌笃鲜,距离上回食这腌笃鲜不过两日,其实细究这两份腌笃鲜其中的不同,于不少人的舌头而言都是品不出来的。不过品不出来却不代表看不出来。看着那同上一回奶白的汤汁截然不同的清澈汤头,汤头里浮着的黄笋与红色的火腿,一黄一红对比这般分明。
林斐一面听着小吏说话,一面将目光落到了眼前这份看起来与上回所见截然不同的腌笃鲜上头,听闻这次她是用小火煨开的,所以汤头看起来才会如此清澈,如同高汤一般。尝了一口汤,果然是与所见的清淡截然不同的鲜美。
听着那厢小吏说的“委实是不对劲”时,林斐下意识的说道:“可是所见与原先以为的截然不同?你等原先以为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可一去,却是……分不出是不是真的有鬼神作祟了?”
小吏闻言,连忙点头,道:“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一去,便觉得整个村子都阴测测的,好似……好似不干净一般!”
不干净!这话竟是同温明棠当年在掖庭时从赵司膳口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至于为什么谁去了那刘家村的地界,都会有一种这地方不干净的感觉……待跟着京兆府尹一行人确确实实的走一趟刘家村便知道了。
虽说实在是好奇,可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大理寺自然是不能随意插手京兆府的案子的,更遑论,刘元等人眼下还在协同刑部的张让办常式被杀一案。是以,这一回,林斐只带了两个记录小吏连同赵由等几个差役跟着京兆府尹走这一趟了。
一路前往刘家村的路途倒是同原先小吏说的差不多,这刘家村处于长安地界的边界处,只一半属于长安境内。通往刘家村的道原本是山道,要多拐很多山路,不过那刘家村的乡绅童老爷后来出了钱,特意修了条村子通往官道的直道,省却了村民们原先需要攀爬山路的麻烦。
“对事不对人,”走上那条童家出钱修的山道之后,京兆府尹对林斐说道,“这姓童的乡绅修山道这件事于刘家村的村民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林斐点头,问京兆府尹:“那一对死去的姐妹新嫁娘的父母这般会’做人‘,那被其恭维的乡绅应当也会时不时的’回报‘一番他二人的会’做人‘吧!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得这二人孝敬这么多年了。”
这个道理就似是那等同时吊着好几个女子的风流才子一般,总是要给予一些回应才成的。
“在乡绅之中,这姓童的确实算得会’做人‘的那等了,村民也有不少人称其为’善人‘的,”京兆府尹说道,“那旁人孝敬来的菜、鸡鸭什么的会让家里的厨子做了,而后又分与众人一道食,说是请村民吃饭,据说几乎每一两个月,这童乡绅都会如此宴请一番,虽请的都是家宴,也就比寻常吃饭多几道菜,可这般会‘做人’的行为,使得村里的村民都对其赞誉有加呢!”
“这山道以及村头祭祀的祠堂亦是童家修的,日常童家也会让家里的家丁帮忙打扫一番祠堂,年节时主持祭祀什么的,算得上是这刘家村真正做主的那个吧!”京兆府尹说道,“日常村民都唤他为’童大善人‘。”
瞥了眼说话的京兆府尹面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斐说道:“大人这幅表情,可见方才那些话只是村民所想,却并非大人所想。”他道,“不知在大人眼中,这童大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京兆府尹闻言,便笑了,他道:“比起那等纯粹的恶乡绅,这姓童的手段才是真高明,既赚了名,又不损其利!”
“听闻村民开始同这乡绅套近乎,就是从这童大善人出钱为村里修祠堂开始的。”京兆府尹说道,“祠堂修完后一开始供的只有那狐仙娘娘一座石像,听说这乡绅一家信奉的一直都是这等阴庙神佛。这乡绅修完祠堂后,便以一副既修了祠堂,便不浪费的做派,让村民们将他们自己供奉的神佛像也放进祠堂里,一开始所有神佛地位都是一样的,皆是摆在那一排供桌上的。”
听到这里,林斐也笑了,他道:“那后来,又是如何使得狐仙娘娘到了最上头,那一堆神佛像却摆到了下头,成了被阴庙狐仙驱使的那个的呢?”
“这倒不是什么狐仙的法力还能高过神佛的缘故,”京兆府尹摇头,嗤笑了一声,道,“只是那供奉的人不同而已。”
供奉狐仙的是姓童的乡绅,而那供奉神佛的,则是刘家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