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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场下（第4页）

可就在此时，一件惊天大案横空出世。那天，李亦安刚出差回来，他一进门，就觉得整个职场的氛围诡异而又兴奋，再看同事们，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老李，在吗？”李亦安刚打开电脑，零售部一位老乡就发来信息。

“刚出差回来。”李亦安边整理桌面边敲道。

“老兄，听说你们公司板块出大事了，知道吗？”老乡这是要自问自答。

“不知道呀，按部就班的，能有什么呀？”李亦安停了手，屏息静气等着回信。

“你有空百度下咱们江都分行，这事听说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被行里压着，昨晚被媒体曝光啦。”还没等李亦安回信，对方就下线了。

能有什么呀，李亦安边琢磨边百度“东方银行江州分行”。

“东方银行江都分行980亿惊天大案燃爆……，”李亦安的脑袋“嗡”了一下，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呀，而且江州分行还一直是总行的先进单位之前更让李亦安钦佩的是，这家分行盈利能力非常强，而且多年不良贷款余额均为零。李亦安急切地翻着手机，继续往下看，“为了掩盖不良贷款的大窟窿，江都分行用一个窟窿掩盖另一个窟窿，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累计向1550个空壳企业授信高达980亿元，以换取相关企业出资承担银行的不良贷款，此举令业界震惊，更令整个金融监管部门感到震怒。”

这么大的事，总行之前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怎么会被媒体一下子捅出来呢？以李亦安的判断，尽管案子的核心是授信问题，但作为集团客户的认定部门，总行公司业务部肯定难辞其咎。

晚上回家后，李亦安特意电话请教了一位相熟的领导。原来，总行两个月前就知道这个事了，原本想自理门户后再向上级报告，但没曾想，因问责不公，这件事被知情人爆料给了媒体。昨天夜里，市委主要领导第一时间就传唤了董事长，今天一早，梁汝成又飞去了BJ。目前，无论是对市委，还是对监管部门，行里都非常被动。

江都分行的赵德荣行长，在东方银行是神一样的人物，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烟不离手，一口黄牙，浑身上下圆乎乎的，满脑都是利润，满眼都是奖金。据说早在2013年，该分行一年的盈利就突破了二十亿大关，下面的支行行长，年薪少说都在500万以上，连带营销费用，两者加起来近千万。

这则消息迅速发酵，很快就抢占了各大网站头条。随即，东方银行对外官宣，免去了江都分行行长和另一位副行长的职务，一同被免的还是总行首席审计官林正。

林正的免职，出乎李亦安的意外。因为林正之所以能成为首席审计官，关键是业务过硬，作风正派。其实，关于江都分行的情况，总行审计部之前就向董事长多次汇报过，而且在一次视频会上，林正还公开与江都分行的赵德荣起过争执。之后，林正又多次提醒董事长和行长，赵德荣已在江州服役十多年，早就超过了监管部门关于高管轮岗的年限要求，应该予以调整或轮换，但董事长总以没有合适接任者为由，将审计报告束之高阁。

江都分行一案曝光后，杨斯理一直都陷在焦头烂额中，因为他是总行公司业务部总经理，也是全行集团客户认定的第一责任人。之前，杨斯理资格老，又有前任行长关照，在同级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现在则如落水之狗，人人喊打，同僚们都幸灾乐祸盼望着什么。有一次，李亦安在电梯里碰到杨斯理，尽管他仍是佛光满面，但明显能感觉到些许苦涩，更出格的是，同电梯的另一位零售业务部的副总经理，从进到出，竟没同昔日的宠臣打声招呼。

没隔几天，总行问责小组组长，也是总行党委陈副书记，专门就江都分行一案，带队到公司业务部调查访谈。

“斯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下江都分行的事，集团客户认定一直是你们公司部负责，而你又是公司部的一把手，谈谈看法吧。”这位陈书记因与前任行长有矛盾，早就想收拾杨斯理了。

“陈书记，这个事呢，公司部的责任不可推卸，我更是难辞其咎，请组织处理。但有一点，我要向您报告一下，就是总行公司部只是负责集团客户的认定，集团客户授信的第一责任人是授信部，这次主要是授信和贷款出了问题，所以我们顶多也就承担要责任。”杨斯理急于推脱。

“斯理，你这样开脱可不对呀，要不是这些空壳公司钻你的空子，江州发呢行也不可能冒出这么多集团公司呀，而且你们有权对集团客户的认定组织尽调，你去过江都分行几次呀？”陈书记根本不容辩解，紧接着抛出了第二张牌。

“陈书记，我们大小会都反复强调，也责成过分行公司部每季都进行尽调。”杨斯理弱弱地答道。

“你们去过现场吗？分行尽调，你们有审批记录吗？提出过疑问吗？”陈书记步步紧逼，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这个吗？这个……，公司部平时工作千头万绪，这一块倒是有些缺失。”杨斯理抬手擦了擦额角。

“你看，你看，正是你们这些缺失，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这次教训够惨痛了！斯理，出了事，我们共产党员首要的还是要有担当！”陈书记一把摁住七寸，示意随行记录。

之后，陈书记又询问了公司部领导分工以及架构设置方面的事。接着，又把姚琳请了进去，她是集团客户认定的分管领导。

“姚琳，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你分管集团客户的认定，说说吧，这一块，斯理平时是怎么安排，你又是怎么落实的？”陈书记引导着。

“陈书记，您也清楚，我们做副总的就是执行，平时也有些建议，但总归要听一把手的嘛。”姚琳推了推眼镜，一幅很天真、很委屈的样子。

“这一块你分管，刚才我们和斯理聊了，他说他主要负责制度和架构方面的事。”陈书记只押注人性，不相信人品。

“陈书记，杨总抓工作很细致的，从来都是一管到底的，您看，我把部门相关的会议纪要和历次杨总的工作安排都复印了一份，请您和领导们过目。”姚琳亮出了杀手锏。问责小组成员逐个传阅，这套复印件真的是无懈可击，纪要、邮件、谈话都一一记录，时间、地点、人物无一漏项。杨斯理平时佛性十足、未置可否的话，现在全成了姚琳的挡箭牌，陈书记再次示意收录。

访谈之后，问责小组向总行党委递交了调查报告，这份报告建议从严处理，并认定总行层面杨斯理承担主要责任。据说，在总行党委会上，清一色的一边倒，所有领导都认为调查报告事实清楚，问责有据。面对如此的同仇敌忾，吉永福怕把自己也扯进去，所以也就投了赞成票。就这样，杨斯理被降级调岗，成为继林正之后第二位因江都分行案件被处理的总行干部。据说，杨斯理得知结果后，一把扯掉袈裟，三番五次到董事长、吉永福那里去哭闹，所谓修行云云，完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江都分行一案曝光，成显坤如同打了鸡血，主要是此案肯定会影响公司部的政治格局和年度定级，而作为新晋领导，‘A’应该非他莫属。另外，半年时因杨斯理的力保，他给李丽“C”的定级未果，这下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下手了。

次年一月中旬，考核定级揭晓。李亦安出乎意料地拿到了‘A’，谁会是“C”呢？他翘着二郎腿，正在思量间，成显坤把他叫了进去。

“亦安，怎么样？这次满意吧。”成显坤得意洋洋。

“太感谢成总了，兄弟今后一定肝脑涂地！”李亦安感激涕零。

“别着急，这才开始呢，公司部以后就我说了算啦。你看，杨斯理滚蛋了，姚琳也被废了，舍我其谁。”成显坤激动地站了起来，“李丽，还跟我斗，这次考核领了盒饭，看她怎么办？”

“成总威武，您深谋远虑，无人能及呀。”李亦安恭维着，“我看，不止公司部，您驾驭整个公司板块都绰绰有余。”李亦安卖力地拱火，“成总，我可要改口啦，成行长。”

成显坤丝毫没有推脱，苍白的脸涨红着，双眼眯成了缝，摇头晃脑地享受着张健吾的恭维。从成显坤办公室出来，张健吾打量着自己，他总算入戏了，也不再执着对错了，可没有正义，只有利益，诺大的东方银行还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

二月，因江州分行一案，东方银行董事长被降级调岗，梁汝成接任。

三月，东方银行被监管部门下调评级，并从央行系统重要性银行第三组调整至第二组。

七月，梁汝成宣布启动东方银行组织架构改革和干部竞聘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