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中原人还自诩礼仪之邦。”执失思为了然笑道,“看来,你们也有儿子忤逆老子的。你这哪是教子无方,根本是养了条咬人的狗啊。”
周康局促地捏着手,只一味赔笑。
“算了。”对方软弱得像一滩烂泥,嘲讽起来都甚是无趣,执失思为也没了折辱的兴致,“快给我们备饭。”
“好,好。”周康佝着背,十分顺从地退出去。
李明夷若有所思。
那个叫周满的青年穿着一身不良人的缁衣,却被黥面。
他曾听谢照闲聊时提起,给犯人刺字也是有讲究的,夺掠之人刺“夺”字,盗窃刺“盗”,而伤害官吏或是劫窃官仗的才刺“劫”。
按照唐律,敢袭击官员的,刺字已经是免了死罪的大赦,绝不会容他保留不良人的身份。看其态度,大概是得罪了哪个突厥将士,才刻意用唐人的律法来羞辱他。
已经吃了亏,还敢再领头闹事。
这对父子,处世的性情倒大相径庭。
“要没事的话。”见他半天没有下达新的指令,执失思为试探地道,“我们就去吃饭了。”
折腾了一天,就是头驴也该歇会了吧?
李明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回到房里。
他刚刚直接出来,摆出来的东西都没收拾。别的倒也罢了,乙。醚挥性强,浪费了一点他都心疼。
挨个清点带来的东西,在摸到那本《本草拾遗》的时候,李明夷忽然停了一下。
本来干干净净的封皮内页,左下角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小块不起眼的黑色指纹。
他记得自己回来之后并没有翻过这本书。
而现在,那片明显被擦拭过的纸张上,却沾着一点不起眼的碳粉。
李明夷歪了歪脑袋。
方才让他隐约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一下有了解释。
难怪这些没学过医的乡亲能知道蚊香里有砒霜,看来是有人故意透露内情,借机引他出门,为的就是探索他带来的“秘密”。
他合上书页,微微皱眉。
还真是个腼腆的好学之人。
但弄脏了他的书,实在不算礼貌。
“……先生?”
刚刚走进来的突厥骑士,正想喊李明夷一起用饭,却见他眼神郁郁地放空,平静得有些可怕。
“走吧。”
半晌,只听他无甚情绪地道。
已经精疲力尽的士兵,忽然警惕地睁大眼睛:“做什么?”
这不是饭点吗?
果不其然,对方看了看他,又吐出那两个熟悉的字
“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