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裴之远取了火炉,替老师放在案上:“今年先是暴雨,再是早雪,确乎是有些怪异。不过变则生新,怪异之事也未必就是坏事。”
“但愿吧。”王焘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却不再提笔。
“嘶”
卢家小院的门口,一股刺骨的雪风卷过,早上出门采药时还穿着薄薄衣裳的卢小妹拉紧了衣裳,赶忙往屋里跑去。
这股寒潮同样席卷了陈留的城郊乡下,但她和城里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钱去治病,可不能着了风寒。
见她冷得抖,刚做完饭的云娘马上握起她的手给她暖了暖。摸到那冰疙瘩似的小手,她忍不住地心疼埋怨:“这雪也下得太早了,怪道都说今年要生大事了。”
“没事。”卢小妹虽这样说,却也多少信了后半句话。
陈留虽然地势偏北,但毕竟也在黄河以南,以往不到寒冬腊月是不会下雪的。她们虽是不读书的人,但也知道这不寻常。
但这大事,究竟是好是坏呢?
“好了,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
点着灯的手术室中,李明夷正和林慎等生徒讲完部分器械的用途。经过两次成功的手术,王焘特许他传授这些前的理论,以备可能需要的场合。
谢望亦坐在其中,以寻常生徒的姿态接受这些新鲜的知识。
但雪天里,天亦黑得早,从酉时开始,外头便已经如夜里一般漆黑。厚厚一层阴云压在天际,隐约昭示着接下来的雨雪天气。
生徒们并非都住在署中,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李明夷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等到其他师弟都散去,谢望才起身:“你方才所说的胸穿之术,又要如何避免刺入肺腑?”
“只要……”
他话还没说完。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半掩着的门紧接着被砰一声推开。
呼啦
夹着冰雪的寒风跟着来人吹卷进屋,已经燃至尽头的灯烛跳动一下,灭了大半。
骤然阴冷下的视野中,只见谢照紧紧握着手中的腰刀站在门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雪在他的身后落下。
他的声音,也因此沾上冷淡的气息:“郭公坠马,现在性命危在旦夕,谢公有令官医署上下无论如何都要保全郭公,否则以渎职论处。王公和裴博士都已经知晓了,命你一同前去。”
谢望倏然抬起眼眸,似乎也从谢照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但事态紧急,他也没有多问,颔走了过去。
“我也……”坠马外伤很可能需要手术,李明夷打算跟着去诊现场,或许可以早期处理。
一反常态地,谢照出刀拦住了他。
雪亮而冰冷的刀锋横亘在二人中间,映出对方压抑着情绪的深黑眼眸。
“抱歉,此乃国事,不是先生可以插手的。”
国事?
郭纳虽然官居太守,但毕竟也只是个地方长官,即便真的有生命危险,也不至于到攸关这个帝国的地步。除非……
李明夷的瞳孔忽然一震。
凛冽的风夹着细雪,吹进他的眼睛,他却一眨不眨,不可置信地看着远方。
但他穷尽目力所及,看到的也唯有黑沉的天空和苍白的大地,在提前到来的寒冬中,如一双张合上的大手,将人间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