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矣,那双浅色的眼眸仍不乏犀利,目光如刀锋般掠过对方面颊,令人不觉胆寒。
“你还有何事?”哥舒翰冷冷地道。
直到这一刻,对方身上曾笼罩过一个时代的凶煞气场才无所遮掩地铺展过来,悍然如有实质。
李明夷却并不觉得畏惧。
“我来告诉将军。”他说,“重新得到这只手的办法。”
哥舒翰目光一震。
待左右皆退至门口,李明夷才将切断周围神经、抑制肢体痉挛的手术仔细地告知对方。
当然,也包括其可能产生的各种不良结果,甚至是彻底截肢。
听完,哥舒翰却并没有急着追问手术相关。
正相反,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这张年轻冲动的面孔,只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回答。”
对方此前避而不谈这个手术,显然很清楚眼下孰重孰轻。
既非愚蠢之人,就不该动这个恻隐之心。
“因为我是医生。”
李明夷回视他明锐的目光,慢慢重复这句话,如同找回了某种决心:“每个人的性命和健康,对我来说都同等重要。”
哥舒翰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
“可我是将军。”他咧开嘴角,缓慢、深长地笑着。
“所以请允许我拒绝你,小先生。”
哥舒翰的回答其实并不出乎李明夷的意料。
他没有打算勉强对方,也不可能勉强对方。
自己使命已尽。
而将军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五月,日照开始陡然增强。炽烈的阳光直射在陡峭高险的潼关,在其铁壁般的巨垒上镀上滚烫的温度。沉闷在关中的唐军,已经接受了长达半年的操练,却始终不能一战。
烦闷的情绪便在高热的军营中滋生出来。
这段时间陆续有四方的军报传来。
河北方面,郭子仪屡战屡胜,几乎已经收复大半北岸,正进抵恒阳,准备给一路后撤至博陵的史思明以最后一击。
而南面的战况就很不理想了,燕军顺利突破了朝廷布置在叶县的防备,很快兵临南阳。
此前那位杨国忠派来的赵将军也提及过此事。
面对哥舒翰死守关内、打消耗战的架势,安禄山亦不打算坐以待毙,立刻抽调兵马南攻南阳,意图借此掌控大唐运河,从而切断江南对朝廷的供给。
目前看来,两面战场算是各有输赢。
只有潼关内的十万大军日日操练,却坚决不出。
慢慢地,一些微妙的声音开始出现在附近的兵民中。
毕竟攻下河北,郭子仪是拿出了全身家当的;死守南阳的唐军,也正面临数万燕兵铁蹄。
而雄踞天险、关门练兵的潼关军,看上去却有种不合时宜的安稳。
东都洛阳就在潼关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