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克制的痛苦声音从身后传来。
十五六岁的年龄,放在现代社会,蹭破点皮,流了点血,也许就会被家长紧张地送到医院。李明夷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安静忍耐过一次又一次的作期,直到性命垂危。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再不出手,这条年轻的生命就会葬送在他坚守的营地。
其他军医的脸上亦浮出一抹不忍。
毕竟,他还那样年轻。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还远远不到服兵役的年纪。这个时节,本该正在家乡的乌梅树上摘果子,等日头落了,再悄悄拿上笼子去河里捕鱼。到秋天,稻穗熟了,他也许会在友人的怂恿下提着稻谷去往心仪的姑娘家。肯定会被姑娘的阿耶一脚踹出来,那也无妨,还有明年、后年……
那才是他本该有的人生啊。
在李明夷坚持的目光中,终于有人开口:“听闻李郎曾行植皮之术,我等倒也很想见识见识所谓手术。不知还须准备什么?”
对方松口就好办了。
李明夷环顾一周。
这里比陈留的官医署更加简陋,但好在军营人手充足、空间足够,想要建设一个独立的手术室不算太困难。
幸运的是,临走时郭子仪也将器械还给了他。
这些器械没有用在大将军哥舒翰的身上,至少可以拯救一个坚强的小兵。
他再次看向众人,郑重托付:“我需要一间手术室。”
潼关的军医虽然也对李明夷做过的植皮术有所耳闻,但听到手术室那些近乎苛刻的繁琐要求时,还是有些为难。
“若真是按李郎所言,则所费不少啊。”
这一点,李明夷倒是没有反驳。
当初在陈留建立第一个手术室,是春娘和谢敬池轮流出资,所费的钱足够买下好几个劳动力。而今哥舒翰将军迟迟不肯出兵,运河要道又随时可能被安禄山截断,之后的每一粒军粮都是吃紧的,医药所费也必须花在刀刃上。
另一位军医亦叹息道:“且改建军营这样大的事,必须告诉田将军。只是……”
只是田良丘真的会答应吗?
毕竟,一个小兵的生命,在十万大军中,就像河里的一滴水,根本不足重要。
他们这样无名无姓的小兵,又怎可能与将军一样被重视呢?
对方的担忧,李明夷可以理解。
他神情平静地回视对方,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坚信,笃定道:“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两位将军,他们一定会珍惜每一个士兵。”
就如医者会珍视每一个病人。
将军二字的含义,身为将军者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话音刚落,正准备动身的几个军医,脚步却忽然被粘在地上,视线集中在李明夷背后,接着便自觉向两侧退开、让出一道。
李明夷马上回头看去。
不远之处,停下三匹骏马。
为之人翻身下马,立刻向他们走来。大概是刚结束操练,他还没换下铠甲,一身铁光熠熠,照出坚毅的面庞。
跟在他身后慢吞吞下马的,是军医长赵良行和去通报的林慎。
看来他们此前的现不仅引起了军医长的重视,也立刻被上报到了田良丘那里。虽然知道田良丘一贯治军勤恳,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但做到这个份上,还是不由令人生出敬佩。
“听说军中蛟墙肆虐,我来看看将士们的情况。”走到病人房前,田良丘目光扫视一眼,盔甲下的双眸罩在阴影之中,显出与寻常不同的严肃庄重。
正好,军医们将刚刚接治的那个小兵的情况向他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