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入耳,程伊伊身形忍不住晃了晃,愣愣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程语烟与她仇深似海,平日见面说一句话都难,他竟让她跪下,要她低头,为程语烟奉茶?
温子恒冷声问:“你不愿?”
“温子恒,”眸底的光片片破碎,程伊伊浑身发冷,难以呼吸,“此生我从未负你,你何以……如此待我?”
温子恒手捏着酒杯,指尖寸寸发白,他按奈着心中万丈高的怒意,“你若不愿,那就将这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
屈辱
程伊伊照做了。
从她屈膝的那一刻开始,这世上她所留住的最后一点尊严,被践踏完了。
程伊伊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手里端着滚烫的茶杯,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重伤未愈,如果不是着急来寻燕儿,她甚至下不来榻,强撑着一口气跪到了程语烟的面前,程伊伊缓缓低下了头,奉上茶,“燕儿年纪小不懂事,侧妃用过茶后,便莫要与她计较了。”
程语烟看了眼身侧俊美无双却面无表情的男人,伸手去拿茶杯,“姐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王爷要求姐姐这般,妹妹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姐姐跪在妹妹面前呢,姐姐如此诚意,妹妹定当不再为难……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茶杯翻了,大半的茶水倒在了程伊伊的手上,瞬间红了起来。
温子恒瞳眸微缩,下意识的要上前查看程伊伊的手,却又在一瞬之间顿住了身形。
程伊伊疼的手发颤,抬头望去,却只见程语烟缩回了手,手背轻微的薄红,声音带了点哭腔,“姐姐,你要是真的不情愿服软,也不至于故意泼妹妹啊,妹妹这手还得作画呢。”
程伊伊忍着疼,不卑不亢的道:“侧妃莫要过分了,这茶水是你自己弄的。”
程语烟却掉起了眼泪,往温子恒怀里蹭去,“王爷,您看看啊,妾身这手还要为王爷弹琴作画,揉肩捶背伺候王爷的,姐姐这般作态,叫妾身如何是好?”
温子恒深黑的眸凝着程伊伊,“王妃,你要救人还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弄伤了本王的爱妃,该当何罪?”
程伊伊仿佛没了脾气,她抬头看向温子恒的时候,心好像麻木了一般,连带着伤口都不疼了,完全没了知觉。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着那么熟悉而陌生的面容,看着昔日恨不得把心掏给她,看不得她受一丝委屈的男人,如今咄咄逼问,她轻声问: “王爷,想如何?”
温子恒背手而立,俊朗的容貌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几分,说出来的话却似寒冬飞雪——
“看在你是王妃的份上,本王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罚二十鞭,你与你丫鬟的罪责就此抹去,其二,你给本王磕头,好好认错,本王便放过你和你的丫鬟,如何?”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程语烟咬着唇,眸底掠过一丝不满。
燕儿望向自家小姐,只见自家小姐精致的面容上憔悴不堪,曾被温子恒夸过的,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屈辱与疼痛。
可过后,她淡淡的笑开了,“伊伊选第一个。”
温子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了,脸色难看,“你确定?”
程伊伊垂了眸,一锤定音,“是。”
“王爷不可啊,小姐她伤的重,大夫说需好生调养才能活下去,再不能经受这般折磨了……”
燕儿哭喊着,可温子恒已经阴寒着脸扬了手,程伊伊被带下去鞭挞。
鞭挞声落下,程伊伊一声未吭,温子恒也沉默着,可程语烟却瞧见他的手握成了拳,指尖寸寸发白,强行忍耐着什么。
燕儿在被布条塞住嘴之前,猩红着眼瞪着温子恒和程语烟,“侧妃你会有报应的!王爷,你如此辜负小姐,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唔!”
温子恒猛地摔了桌上的茶杯,恨意滔天,“本王不悔,是她负我在先,本王永不悔!”
一辈子都只能当他的女人!
她活不久了
不论他们怎么吵怎么闹,程伊伊始终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洞的,目无焦距的落在一处。
母亲在世时被父亲辜负,后来趋势前只是希望她未来的夫君,可以好好的珍惜她,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不再有辜负。
她与温子恒说了她母亲的心愿后,温子恒曾跪在她母亲的牌位前发誓——
“温子恒此生,唯伊伊不爱,非伊伊不娶。习得武艺护她,读得圣书养她,要天天让她欢喜,生好些个大胖小子,一日都不会辜负。”
她当时既羞涩又甜蜜,娇嗔的道:“你现在话说的那么满,日后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他拥她入怀,紧紧地抱着,“那我便将刀递给你,让你剜了我的心。”
她喜欢他,又怎么舍得伤害他,连这话她都不敢轻易应下,只是靠在他的心口处,笑着道:“若那时你不再喜欢我,又怎会轻易让我剜了你的心?”
“我知你定不会负我的,你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而且……若你真要负我,我打也打不过你,你又比我聪明又比我强大,对付你是没法子了,不过……”
她的手点着他的胳膊,抬起脸朝他俏生生的笑,“若你负我,我便忘了你,与你恩断义绝,再不回头——”
从没想过,当年一语成箴。
疼痛席卷周身,程伊伊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致,余光中最爱的人与最恨的人站在一处卿卿我我,眼泪,却再也掉不下来了。
她极力将喉间的血腥压下,扯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