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雪花片子断断续续的从破洞里吹落下来,在火光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岑云川伸手接住一片,六棱冰晶栖在指腹上,眨眼间便消融成一滴水。
岑未济侧头看着他,后背靠着石壁,一条腿伸直,而另一条腿曲着,手臂随意搭在弯着的膝盖上,手心里还提着那盏灯。
“那人真是江兆澜?”岑云川玩够了雪后问道。
“是他。”岑未济解释道:“数十年前,我与他曾在南地有过来往,算起来,应是旧识了。”
“哦。”岑云川觉得有些累了,便偷偷将脑袋靠在岑未济肩膀上,微仰着脑袋,看着窟窿里飘下的雪花。
此刻,凡世静的亦如一粒尘埃落下。
岑未济像是没有觉般,任他靠着,也抬头看向外面。
他们头顶那的一小方天被框在不规则的洞口里。
此刻那个洞口,像一道屏障,将里面和外面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面有数不尽的如蚍蜉般的人潮人海,有灯火也照不尽唯有日光才可企及的亿万城池阡陌,有绵延万里的山川,和不知从恒古那一日便开始奔流不息的河流,有在斗转星移间不断变更泯灭又复新生的天地。
而在灯光笼出这一小方世界里。
却只有他和岑未济。
只有。
他们俩。
“走吧,朕带你去个地方。”岑未济忽然道。
说罢,他将手中的兔子灯塞到岑云川怀里,自己一撩袍子,率先蹬着壁沿几步踩上去。
然后回过身,朝着岑云川伸出手来。
岑云川一手抱着灯,一手握住岑未济伸出来的手,就着他的力,也跟着轻松的跳了上去。
外面火势早已扑灭,街市又恢复了热闹气象,但岑未济却带着他走街串巷,一路到了没什么人的朱雀门前。
两人站在高大巍峨的城门前,向上望去,风声正紧,吹得楼门上旗帜呼呼作响,此刻正在一天最冷的时候,吹气成雾。
“朕生于乡野之间,十岁那年充军,在军中遇到了此生的贵人,敬孝公,是他一路带着朕南征北战,手把手教朕拉弓射箭,并在垂危之际又将朕推举给了当时的陈康大将军。”
两人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岑云川跟在他身后,认真侧耳听他说起往事来。
“朕后来便一路追随陈康,并成为他的亲兵,那一年,朕十五岁。”
“陈康起事时,朕次次一马当先,场场都打头阵,后被他任命为长武军副指挥使,也就是那一年,朕亲眼见到了百万之师,是如何攻城掠地,并一路烧杀抢夺,将一座座城池变成了死城,将一片片土地变成了焦土。”
“朕身在其中,却无能为力。”
“承平十八年,在陈康在进城称帝那一年,朕率兵叛出,并打了生平第一场败仗,朕身边十七个跟随多年的兄弟皆在此站中陨落。”
“当叛徒的滋味不好受,朕也曾日日夜夜反问过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朕走到这步田地,是不是老天爷的报应。”
后来的事,岑云川当然知道。
隐姓埋名,蛰伏了一年多的岑未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当时北方势力最为微薄的岑氏。
岑氏虽为皇族,但经历百年战乱,地盘只剩山北到洛南之间的一小片,其中包括十几座城池和不到百十万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