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渠还是站起来,不知道去厨房干什么。凛冬没追上去看,他盯着明明灭灭的碳火,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自责的情绪疯长,是自己没有做好,为什么却在内心排斥韩渠?你快点开心起来啊,去看看韩渠在给你做什么——脑中有个声音焦急地喊着。可他就像被按在凳子上一样,动不了。
韩渠回来了,端着一碗烫好的青菜,“不舒服的话,先吃点菜。”
“好。”接过碗,热气将凛冬的眼底染红了,他认真吃下半碗,胃里温热,情绪稍稍被熨平了些。他长呼吸,往架子上放海鲜,尽量用不那么扫兴的语气说:“韩师傅辛苦了,换我来烤,你负责吃。”
韩渠没阻止,笑道:“好啊。”
手上的忙碌让心不再无休止地下沉,凛冬不断给海鲜翻面,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主动提到学堂,“齐穗最近好吗?你们今天玩什么了?学堂的其他人呢?”
韩渠吃东西比凛冬豪放多了,来一串消灭一串,凛冬觉得韩渠像大海里吃小鱼的鲨鱼。
“小家伙气人,没见到你,还觉得是我把你藏起来了,跟他说半天他还将信将疑,让我给你带话,下次一定要去看他。”
凛冬声音抖了下,“你怎么跟他说?”
“照实说啊,你工作忙,小家伙表示理解。”韩渠笑了,“他汉语越说越好了,还问我以后可不可以带他去华国玩玩。”
“带啊,肯定的!”凛冬嗓音顿时提高,仿佛只有满足齐穗的心愿,才能缓解自己的内疚。
韩渠看了凛冬一眼,凛冬此刻的亢奋和愉悦无关,但他不明白缘由,凛冬显然也不愿意说。
“这个不急。”韩渠接着说:“噢,他还说想白闪了,白闪这阵子也没去学堂?”
凛冬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她天天去化妆,我明天跟她说一声。”
“小家伙心里也有数,不会生气,他就是担心你们出事。”韩渠说:“这儿的小孩儿,从小经历生离死别,早熟。”
“嗯。”凛冬握着刷子的手用力收了收。后半程为了遮掩烦躁,开始狼吞虎咽,韩渠跟他说了几次慢点。直到实在吃不下了,他才停下来,抬头看见高悬的月亮,今晚没有乌云,它明亮得近乎刺眼,再次让他想到西北荒野上,那渗人的月光。
收拾厨余垃圾时,手机响了,韩渠一看是李东池打来的,没有避着凛冬,“晚上好啊李老板。”
“哼!兴致高啊韩老板!”李东池大叫。
凛冬知道自己不该偷听,但还是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专注听着韩渠那边的动静。韩渠是李东池请来的,却一直没有去都蕉榴市和李东池见面,想也知道李东池有多不满。
“兴致是不错,整了点儿烧烤,你们这儿的海鲜不错哈,还剩了些,你要不要开你的武装直升机来一趟?”韩渠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不说你出海捞了海鲜!”
“这个提议不错,我明天就问问卢克先生有没有渔船能借我用用。”
“不准!”李东池说:“你在卢克那儿待多久了?再待下去都要回国了吧?赶紧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蕉榴市!”
这一声凛冬也听见了,肩膀顿时耸了一下。平静快乐的日子给了他一种错觉,韩渠会留下来,他铺设草坪、等待轨道和小火车,韩渠做衣柜、床,这个异国乡村的小院子将成为他们共同的家,他们一起丰富它,长久地占据它。
他忘了,或者说刻意不去想,韩渠只是和其他华国警察一样来短暂交流一段时间,好像是三个月,也许更短。有韩渠陪伴的日子做梦一样,转眼已经过去大半。
他无意识地按了按胸口,觉得那里空落落的,可明明空着,却回音一般震荡着疼痛。
李东池的喊叫犹如午夜的钟声,敲醒了沉醉在美梦中的他。正在靠近韩渠是假的,韩渠将要离开是真的。
他听不下去了,匆匆将垃圾收进口袋,快步向院门走去。韩渠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我……”
“你什么你!你这次又要找什么借口?”李东池说:“别给我搬陈争,我又不怕他!”
凛冬是去丢垃圾,饭后都是要丢垃圾的,韩渠注视凛冬的身影从院门拐出去,忽然觉得凛冬太单薄了。
凛冬在外面缓了片刻,回来时至少表面已经正常,韩渠没打电话了,正在搬炉子。凛冬走过去,“韩队,你什么时候去蕉榴市?”
韩渠眉梢抬了抬,少倾,笑着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待不了多久。”
凛冬惊讶,“我也去?”
“啊,蕉榴市那边不用担心住宿,李冬池都安排好了。”韩渠在开口之前,其实并未想过邀请凛冬,他亲眼看到凛冬现在有多忙碌,但凛冬刚才的背影莫名让他觉得凛冬很孤独、难过,所以邀请的话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我……”凛冬垂下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蕉榴市是最后一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