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病人送到,我们会先做急诊的血常规检查也会先通知血库备血,然后先推去做急诊增强ct和”
说着话都会有眼泪涌上来,却也努力地忍着,即使哽咽了也还是思路清晰。
医学生和医生,一字之差,就是这样完全不同的分量。
“你可以哭着说,我不会笑你的,”陆洋说着接过单子翻了一下,“还有告病危也先准备,等会送来检查完还有评估会,快的话大概八点半左右能推进手术室,我们楼上已经联系好。”
“嗯嗯,”手背胡乱地蹭过眼睛,吴乐猛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打印,哦对了,他是何霁明,也是程老师新带教的学生,后续下来急诊可能更多对接的是他,这位是心脏大血管外科的住院总,陆老师。”
“叫师兄就好。”
“啊,啊,我不是,我不是这所学校的,”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吴乐说着说着哭了,也有些手足无措。
“你以后跟着程哥,所以就叫我师兄就好。”
男孩子的五官在眼镜下看着虽然清秀,但是可能因为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的姿态显得也略微呆板,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倒是明亮。
“啊,好那,陆师兄好。”
陆洋看向努力平复着的吴乐,她坐在护办台前准备打印需要补充的材料,过了一会儿,开口。
“是什么情况?”
讣文上只写了突发疾病,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了。
“心源性猝死十几个主任轮流按了很久,好几次除颤也只是回来一点点心跳,然后很快又支撑不住用药都下了大剂量,但是根本回不来到后面只是机器开着而已了”
女孩子的泪水崩溃,即便是全都被手背立刻抹去,但是眼眶里的热意还是一阵阵地上涌。
产科的护士长说,老刘最近都是睡上三四个小时就起来忙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加上原来又有高血压,所以,唉
晚上,窗外又回归星夜,关珩在手术准备室里跟陆洋聊着,眼里也有了一片深重的怜悯。
“前天还在听他说他老婆跟他吵架,他还在笑,说这‘月子里激素水平骤降综合征’经历一次没想到还要经历第二次,啧,”关珩说着微微仰起头,像是要把眼睛里的泪水重新倒回去一样,“老刘这个人啊爱占便宜也滑头,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啧,真的是个好人。”
最后也只是一句深深地叹气。
“他有基础疾病,而且吧,医院最近经历过几个纠纷,再来一个过劳死,医院也嗐,还有的谈呢。”
柜门关上,关珩不忍心说下去。
陆洋手里是沾满了碘伏的用钳子夹着的消毒棉球,像之前的每一次手术一样,手臂宛如机械地来回擦拭,手术室每一寸空气都这么熟悉,微冷又带着些微消毒药剂的湿气。
刀具握在手里,划开胸膛,撑开胸骨的时候,是千篇一律仿佛齿轮转动的声响。林远琛并没有参加刚才的评估会而是去了院办,只是由陆洋把所有资料整理了之后,发送给了正在开会的他。现在他走进来,看着像之前一样,已经站在手术台上开始建立体外循环的陆洋,眼睛里闪过一丝隐隐的晦暗。
整个手术过程都比以往要更加沉默,林远琛没有说话,站在他对面的陆洋也没有多余的言语。直到快做完的时候,才听到林远琛开口说了一句。
“监护室里面那个20岁的年轻人,十床还是十二床那个,他们家人会考虑治疗方案的,明天下午开个会议定一下。”
陆洋一边应着,一边配合着他缝合的动作,捏住细得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缝线飞速地打着结。
“好的,我会先准备好材料。”
过了一会儿。
放下手上的东西,林远琛看了一下胸腔的情况,台上只剩下一点收尾工作,他并没有急着退到无菌区外,而是对上陆洋的眼睛。
“手术完成以后,让他们两个住院医送去监护室,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陆洋丝毫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
九楼并不算医院外科大楼里偏高的楼层,可望出去也能看到一片无际的繁华不息与灯火辉煌。
陆洋进门的时候主动将门落了锁,走到了靠着办公桌边站着的人面前,微微低了一下头,“林主任。”
林远琛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缓缓来回踱步着,一两分钟后又回到了一开始靠着桌子站的姿势,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作为住院总,看到刘医生这样很难过吧?”
“是,我们住院总群里也有捐款,算是对他夫人和一双儿女的一点心意。”
“嗯。”
林远琛看向他,平静地问道。
“你做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把问题问出了口,也拿过了一旁的手机,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他,另外一只手用手指缓缓的滑动着屏幕。
“刘医生的夫人要起诉医院,并且联系媒体。”
排班表,打卡记录,工作上的好几份纸质记录,有些凌乱但都是证明着工作时长的材料,还有一封写给医院领导的信。
“陆洋,只要是你起草的论文初稿也好材料文件也好,五年我看过无数份,通篇连标点断句都一模一样。”
表情突然露出凛冽的寒意,手掌在桌上狠狠一拍,发出一声震慑着人心神的巨响。
“你想干什么!”
目光迎着,陆洋没有任何退缩,刚才那一下拍在桌上的动静像是根本没有作用,他的语气平稳得与平时无异。